秀儿拿来一床棉被,盖在于童身上,又细心地掖了掖被角。

“爹,半夜里会不会有老鼠咬他?”

陈宝祥笑了:“傻孩子,老鼠怎么敢咬活人?”

“爹,我听先生说,东北的老鼠比猫还大,能把人的脚趾头咬掉。这个人是个好人,咱得好好看着他。”

陈宝祥低头,看着于童的脸。

他知道,在秀儿的眼里,好人坏人的标准很模糊。

只要是对她好的,就是好人。

可是,他想起于童说过的话,杀死四当家,就是反叛。

江湖势力之内,目无尊长,反叛杀人,必须要三刀六洞,向帮众谢罪。

于童再向前走,就是一条死路。

陈宝祥发现了这个秘密,如果放在从前,他会耿直地告诉赵无极或者其他人。当下,他什么都不想说。

乱世嘛,先保住自己的命再说吧。

这一夜,陈宝祥起来五次,每次都到柴房,看于童醒了没有。

最后一次,柴房里空了,只剩下一床叠的整整齐齐的碎花棉被。

陈宝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他现在知道,神枪会那么多人,未必都是一条心。这是他们的致命软肋,某些人看不清,就会吃大亏。

济南人一进腊月就忙碌起来了,做买卖的,等着腊月里人人有钱,可以多卖东西。所以,陈宝祥经过芙蓉街的时候,看到每个商家的店里,都堆满了货物。

玉谦旗袍店也是如此,店里的客人一拨接着一拨,裁缝和伙计忙得脚不沾地,满屋子飞奔。

陈宝祥远远看着,不知道要不要替连城璧高兴。

现在,他有事没事,都会到芙蓉街南头,站在角落里,远远观察泺源公馆的门口。

他知道,总有一天,顾兰春会进那里,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上天裁决。

到那时,也是对陈宝祥的一次考验。

他可以为了她去死,只为她能再一次,光鲜亮丽地出现在戏台上。

值得庆幸的是,泺源公馆的门口一直很冷清,没有军用卡车进出。

“总得平平安安过去这个年吧?”

这就是陈宝祥最大的盼望,因为他已经听到了济南城内外不断响起的炮仗声。

忙碌压抑了一年的济南人,借着腊月、正月里这声声霹雳,把自己胸中的闷气吼叫出来,反正日本鬼子听不懂,炮仗声就是济南人对这些家伙们的咒骂。

陈宝祥越来越觉得,济南城里的气氛不太对。

进出米饭铺的人,很多腰间都藏着家伙。

陈宝祥不用看,就能闻见这些人身上的杀气。

有的是日本干探,有的是汉奸线人,有的是江湖好汉,有的是外地来打探消息的斥候和细作……这些人来来去去,让米饭铺的生意居然越来越好。

生意好,柳月娥就喜上眉梢。

她不知道的是,这些走马灯一样的人,将会改变济南城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