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沧海猛地一拍桌子,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怒吼:“小日本,我操你祖宗八辈……我游沧海发誓,只要今天活着离开济南,一定带着大部队杀回来,扫平泺源公馆……”

“大……大哥,是你吗?是你吗?”

徐虎子缓慢地开口,身子艰难转动,朝着游沧海的方向。

他的耳朵被日本人刺聋了,当游沧海怒吼之时,他总算稍微听到一点。

“是我,兄弟,我来晚了!”

“大哥,不……晚,我告诉你,兄弟没做对不起八方面军的……事,我就是死,也不会说出金子藏在哪里,鬼子……鬼子做梦都想知道运金队走哪条路线……做梦,做梦,让这些狗日的做梦去吧!”

陈宝祥悄悄走过去,搬着一条凳子,放在徐虎子身边,然后搀扶他坐下。

在场这么多人,大部分顾不上徐虎子的死活。

只有他,把徐虎子当做一个人,而不是一具死尸。

“陈老板,高明,高明!”

毕敬向陈宝祥挑了挑大拇指,再看看那些黑衣人,摇头叹气:“你们这些人,都不是爹妈生爹妈养的吗?看见八方面军的兄弟遭难,就不能给他搬条凳子?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你们都不如开米饭铺的老百姓,平时白教你们了!”

陈宝祥木讷地苦笑了一声:“他的腿折了,日本人的老虎凳太厉害,天桥下的说先生说过了,垫两块砖,脚筋就绷坏了,垫三块砖,腿骨就折了。反正他要死了,坐着说话,死也要死得有面子一些,不是吗?”

“八方面军的朋友不需要面子,只需要信仰。对吧,游老板?”

“不对,我们需要面子,江湖朋友给面子,就是我们的朋友,不给面子,就是我们的仇人。杀我兄弟,我就杀他全家——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

游沧海突然哽咽起来,走到柜台边,拿过一坛酒、一只碗,倒了满满的一碗酒,双手端着,走到徐虎子面前。

“好兄弟,我在路上,听说你叛变投敌,杀我运金队的同志。我曾发誓,如果是真的,我会亲手宰了你,为游家正家规,为八方面军正军纪。现在,我终于放心了。”

他把酒碗放到徐虎子嘴边,徐虎子嘴角流血,碗沿碰到伤口,疼得他哆嗦了一下,随即大口喝酒。

“好兄弟,我不会让你死在鬼子手上。十八年之后,又是一条好汉。喝了这碗酒,就上路吧!”

游沧海突然出手,刀光削向徐虎子的咽喉。

原来,他起身时,已经顺手握住了桌面上的尖刀。

他杀徐虎子,是彻底断绝日本人的念想,保住八方面军运金队的情报。

“哎哎,别冲动,别冲动……”

毕敬动作极快,陈宝祥看到他出手,但却没看清,究竟如何出手。

他向前蹿了两步,接着又闪身回去。

游沧海的手腕上多了一道伤口,血花飞溅,尖刀落地。

“游老板,杀了他,我在日本人那边不好交代。所以,杀他之前,你最好劝劝他,告诉我们,黄金在哪里,龙头车在哪里?”

陈宝祥双手扶着徐虎子的肩膀,眼前这兔起鹘落的一幕,令他眼花缭乱。

只看到结果,看不清过程。

“我八方面军的人只有站着死,没有跪着生。”

“笑话,笑话,游老板,老祖宗都说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在人屋檐下,谁敢不低头?你八方面军再厉害,不也得躲在西太行山的山旮旯里,难道敢跟日本人正面拼刺刀?好了,别废话了,劝劝你兄弟,老老实实合作。不然,呵呵呵呵……”

陈宝祥现在明白了,毕恭、毕敬为什么那么痛快,就答应把徐虎子带来?

此前,日本人极限折磨徐虎子,他都不会开口,就是因为没有找到他的软肋。

如今,游沧海就在眼前。

如果抓住游沧海,用他的命威胁徐虎子,后者也许就会开口。

这其实就是毕恭、毕敬的计划,他们布下了口袋阵,就等着游沧海来钻。

“大哥,最坏大不了掉脑袋……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我不怕,最恨就是没能多杀几个鬼子……益都县那边,都是伪军和汉奸,鬼子都缩在火车站里。我徐虎子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参加了八方面军,跟着无数英雄在一起,抗日,抗日,抗日……”

突然间,他猛地张嘴,又接着闭嘴。

“不好,他要嚼舌自尽——”

毕敬大叫了一声,毕恭从外面飞奔进来,一把扣住了徐虎子的下巴。

“他妈的,你们都是死人吗?赶紧的,赶紧把他嘴撬开!”

毕敬气急败坏,一边冲到徐虎子面前,一边吆喝那些黑衣人。

蓦地,他的胸口突然多了一把解腕尖刀,正是游沧海的那把刀。

这一刀又快又准,三寸长的刀身全都插了进去,只有刀柄留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