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手、毒手、血手、鬼手、佛手、仙手——天子麾下‘三头六臂’的六大手,个个都是绝世英才。你只碰见我辣手安公公,虽然皮肉受苦,总算还能活下去,对不对?”

陈宝祥后背剧痛,眼冒金星,冷汗呼呼涌出,已经将浑身衣裤湿透。

“我真……不知道金子下落,你去查,据说金子给了冯爷,冯爷又丢了,金子到太行山了……”

“胡说,胡说,那么多金子,从济南到太行得多久?再说,一路匪患兵痞,多如牛毛,反复辗转,没有三个月,到不了太行山。这些八方面军的人啊,个个都是鬼机灵,声东击西,指南打北,骗老百姓可以,骗我安公公,还嫩得很呢!”

陈宝祥垂下头,拼命咬着牙,不让自己痛得哭出来。

不过,他忍不住鼻涕眼泪,脸上湿乎乎的,已经不成样子。

“陈老板,给你个机会吧,去铭新池好好找找,找到金子,你就活,找不到,你全家一起死。呵呵呵呵,咱家太仁慈了,皇上屡次训诫,但就是改不了这个毛病,呵呵呵呵……”

嗤的一声,后背的钉子被拔走。

陈宝祥浑身一轻,觉得全身的鲜血都沿着钉子扎出的小孔喷溅出去。

他挺不起腰,软绵绵地靠在椅背上,眼前冒出的不再是金星,而是大片大片的火烧云。

“去查铭新池,鬼子不要金子,他们要的是土地。你们这些老百姓啊,脑子里都是浆糊,都看着金子,都在抢金子,只有圣上慧眼,看清局势。黄金有价,黄家有价啊!”

有人解开绳子,架着陈宝祥出来。

陈宝祥双腿发软,在地上拖拉着。

走了一阵,他口渴得厉害,听见淙淙水声,艰难地开口:“我要喝水,朋友,给我口水喝,我要死了……我要喝水……”

没人搭理他,接着就过了一道两尺高的门槛,进入一条青石板小巷。

陈宝祥能够感觉到,青石板粗糙,不像西更道街那样,天天人来人往,把石板都磨得溜光。

他默默记住巷子的长度,耳中又听见两侧墙头,有鸽子咕咕叫声。

出了巷子,又是一转。

两人把他架上了一辆黄包车,随即吩咐:“送到铭新池,别停,别回头,不然你就死定了!”

黄包车启动,一直向西。

陈宝祥侧躺着,后背的伤口已经没有大碍。

很有可能,那钉子很细,伤口极窄,流了一阵血,自己就凝固了。

这种酷刑十分精细,体表只留下小孔,不仔细观察,就不知道伤口在哪里,连治疗都无从下手。

陈宝祥不说话,任由车夫拉着向前。

他不想惹“伪帝”的人,当然也惹不起。

“伪帝”背后是日本高官和财阀,具有无上的权力、无尽的财力、无穷的能力。

据说,“伪帝”将皇宫里的宝贝整船整船运往日本,两国皇帝缔结友谊,一致对外。

“六大手来了,济南更乱了。如果万花楼只盯着鬼子,难免就要前门拒虎,后门进狼,自己的老窝都保不住。”

到了铭新池,黄包车停下。

陈宝祥撕下蒙眼的布条,艰难地下车。

冯爷已经倒下,他也没什么好果子吃,这大概是济南百姓最愿意看到的了。

他站在铭新池的台阶下,看着那块刚刚刷了黑油漆的牌匾,“铭新池”三个字上涂着厚厚的金粉,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仿佛带着大洋的味道。

前年,冯爷曾专程去过北平,请一位法名家题写了新牌匾,单单是润笔费,就花了两干大洋。

冯爷是个有头脑的人,不管是题字,还是请北平名妓白凤凰过来,都是要彰显“华北第一池”的威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