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祥气得七窍生烟,此前他已经表明,修夫人是自己的朋友,警告冯爷收手。

冯爷如同色中饿狼,根本不给陈宝祥面子。

“让我去摆平?”

陈宝祥看着冯爷的脖子,恨不得一刀下去,直接切开那块肥肉,让这家伙永远消失。

只有那样,才能宣泄他内心的愤怒。

别人骂他是汉奸、卖国贼、狗腿子的时候,他虽然心寒,但却没有怒气冲天。

当下,知道冯爷险些动了修夫人,他心口的三昧真火再也压制不住。

“我先去旅馆,听听修夫人怎样说。”

“行行,一切都拜托你。老陈,我知道你对付女人有一套,只要你出马,肯定是马到成功,一切摆平。”

陈宝祥拿起布袋,不管冯爷,即刻出门,奔向修夫人落脚的旅馆。

见到修夫人的第一面,他就握住了对方的手:“你还好吗?”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表达了复杂深重的含义。

乱世无情人有情,贵在他乡有故知。

如果没有陈宝祥,修夫人在济南城就举目无亲,连个哭诉商量的人都没有。就算被冯爷欺负了,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默默忍了完事。

“我很好。”

修夫人扬了扬那两道漆黑的月牙眉,后退一步,请陈宝祥进去。

“冯爷找我,要我来看看。我听到你出事,心急火燎,马上就来了。如果他伤了你,我绝不放过他!”

刚刚这一路上,陈宝祥内心翻滚过无数的念头。

冯爷有钱有势,横行济南,但他陈宝祥为了修夫人,宁愿连家、连命都不要了,也得给修夫人出这口气。

冲冠一怒为红颜,一夕拔剑平西王。

当年的明朝大将军吴三桂,为了京城名妓陈圆圆,投降大清,引清军入关,既是国家社稷的干古罪人,又是英雄美人的干古佳话。

陈宝祥不是英雄,但修夫人是美人。

为了她,他愿意成为第二个吴三桂。

“你想多了,他想欺负我?瞎了他一对狗眼,我还没用截穴术,他就知难而退了,只留下这一张‘急就章’名琴。昔日山东才女卫铄奉旨为圣上写《急就章》有功,又著《笔阵图》,令山东法冠绝华夏,圣上龙颜大悦,赐名琴、名笔、名墨、名纸、名砚,并将此战国名琴亲笔赐名为‘急就章’。真是好琴,轻轻一拨,犹如昆山玉碎,凤凰啼叫……”

那张琴就摆在床头上,乌黑的琴身,赤金色琴弦,琴枕右侧,以古篆印体,刻着“急就章”三个字。

卫铄即江湖中的琴中隐士卫夫人,相传为王右军之师。善楷,今传世楷八行在《淳化阁帖》及论《笔阵图》。

《法要录》说她得笔法于钟繇,熔钟、卫之法于一炉。

天下独步,举世无双。

巾帼之中,大丈夫也。

“陈老板,看在这张名琴份上,暂且翻过一页吧。”

修夫人淡定,犹如冰霜高洁,根本不把冯爷那种丰蹉之辈放在眼里。

陈宝祥松了口气,只要修夫人没受欺负,他就放心了。

修夫人沏茶,两人对坐喝茶。

陈宝祥大概说明了冯爷的悔意,修夫人挥了挥袖子,捧着茶壶斟茶,示意陈宝祥不必说了。

“陈老板,我昔日在北平时,五岁起习练法,家中西席是大清进士,对卫夫人、王羲之一脉恭敬备至,并将《笔阵图》奉为圭臬。教我五年,每日早课必背《笔阵图》。”

陈宝祥虽然是厨子,但对于《笔阵图》并不陌生。

“横如干里之阵云,点似高山之墬石,撇如陆断犀象之角,竖如万岁枯藤,捺如崩浪奔雷,努如百钧弩发,钩如劲弩筋节。这几句话背熟了,下笔写字,章法就不会错。”

修夫人眼前一亮:“陈老板,原来你也是懂法的人?”

陈宝祥摇头:“只是背诵而已,济南城藏龙卧虎,画高手众多,关家、黑家……”

他忽然间不想一一列举,这些舞弄墨之法,只能兴起于盛世太平之时。

如今日寇铁蹄扣关,天大的法家,又能如何?

总不能带着笔、墨、纸、砚上战场,用一幅字画退敌?

或者,今人没有诸葛神侯的本领,城头一曲弹罢,司马懿百万大军狼狈而逃。

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那是赤壁周公瑾的风采。

当下的济南,无能者居多,堪当大任者少见。

“想什么呢陈老板?脸色如此阴沉,跟你平时的样子,已是完全不同了。”

陈宝祥这才察觉,古琴与法让他思绪飘飞,完全罔顾了修夫人的感受。

“抱歉抱歉,我只是想到山河破碎,琴瑟不兴,如果人人都像冯爷这样,今朝有酒今朝醉,那济南城就真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