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摇了摇头,心想真把人杀多了,事情总不好收场,京里都察院再闹起来,难道父皇还真能把御史都杖死?父皇可是位一心要在青史流名的帝王。

……不若让那个刚刚被收伏的夏栖飞杀去!他的眼睛一亮,却不敢将自己灵机一动地想法告诉老师,浑然不知,他那个面上温柔,实则心狠地老师,做的便是这等下作安排。

“咳咳。”他咳了两声,说道:“那水师那边怎么办?水师守备竟然与水匪头子相互勾结……这事儿监察院怎么查?”

范闲低头去看那个牛皮纸袋,随口说道:“这事,不用查。”

出乎他地意料,三皇子竟然是眉头一皱,恶狠狠说道:“怎能不查?军队乃国之重器。沙湖这块的水师乃是我朝重兵,直接冠以江南水师之号,连这里都出了问题,如果不彻查下去,朝廷如何自处?我庆国号称天下第一强国,如何自安?”

范闲意外地看了三皇子一眼,从这些幼稚甚至有些不清楚的话语里,听出小孩子是真的很在意此事。不免有些想不明白,转念间马上想通了,看来这位小爷,还真是有那个雄心啊……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将手中的牛皮纸袋递给三皇子。

“水师地问题并不太大,当然,那个守备自然会倒霉,我想水师的提督大人在这件事情发生后。总要给我一个交待。”他轻声说道:“大江之上,也是一次试探。水师的军纪还是不错的。”

三皇子不肯接话,只低头翻着牛皮纸袋里的东西,却是越看越心惊胆跳,上面全部是江南水寨这几年来与各地官员的暗中交通。帐目清楚,往来回执上面虽然不可能署着那些官员的姓名,但真要查下去,只怕也能揪出好几位官来。

范闲说道:“这便是……所谓投名状。夏栖飞将这些东西交给我。就等于将那些官员和他自己的脑袋交给了我。双方交了底,大家才能心安。”

三皇子忽然抬起头来,有些不敢相信地说道:“夏栖飞要一直当个暗椿?”

“殿下明白地极快,果然聪慧。”范闲赞赏了一句,“这些官员我们要抓便抓,只看抓的时辰,若他们仍然不识时务,想要站在朝廷的对立面。那自然是要抓的。至于夏栖飞,他依然当他的江南水寨之主,依然与水师与各地官员们结交着,如此甚好。”

在范闲的立场上,所谓朝廷的对立面,自然就是信阳那一面。

三皇子望着范闲兴奋说道:“老师好计策。”

范闲摸了摸头发,自嘲一笑说道:“这算什么狗屁好计策,人人都能想的出来。只是没有人像监察院一样拥有这么多地资源。查不出夏栖飞的底细,就不可能控制他……自然也就无法施展手脚。”

难得听他说了一句脏话。三皇子却乐了起来,说道:“老师一代诗仙,原来也是会说脏话的。”

范闲笑的更大声了:“什么狗屁诗仙……诗仙也要上茅房,庄大家还不是娶了两个小妾,这世上哪有那等从内到外全是水晶做成的人儿?就算有,只怕也要冰死身周所有人了。”

三皇子吃吃一笑,忽然促狭问道:“难道说……父皇也……会骂脏话?”

范闲一怔,看着这小孩儿气不打一处来,这是逼着自己撒谎啊,真是恨不得骂脏话了,笑骂道:“回去问你家贵嫔娘娘去。”

说笑一阵,气氛轻松许多,三皇子骤然想着先前夏栖飞说过地那番话,兴致大作,问道:“老师,听那贼头子说,过些天西湖边上要开什么大会,品鉴江南豪杰武道修为,乃是难得的盛事……咱们……咱们也去看看吧?”

“俗,真俗。”范闲笑道:“不过是些俗人打架,殿下乃堂堂皇子,何必去凑这个热闹?”

“江湖啊。”三皇子愁眉不展说道:“学生真的好奇。”他眼睛一亮说道:“老师乃是天下难得一见的九品高手,到时候乔装打扮去夺个什么盟主,岂不是一椿妙事?日后写成话本,在天下间传扬……”

“愈发俗了。”范闲笑道:“真要这么做,京都里还不知道会怎么传,随便参我十几章地材料那是绰绰有余,最末陛下还不是要批我一个年少孟浪……再说了,带着你在身边,怎么可能亲赴险地。”

他最后说道:“当然监察院肯定会派人去看着,估摸着四处的人手早就已经呆在西湖边上,我这边让准备让苏茂去一趟。”

三皇子这才知道,原来范闲早有计划,不免有些失望,哀声叹气起来,这位皇子就算性情再如何坚忍阴狠,总不过是个小孩子。一想到不能去凑热闹,看一看传说中的武林大会,终究不大舒服。

“夜深了,殿下请先去休息吧。”范闲站起身来送客。

将三皇子送到门口时,三皇子忽然停住了脚步,没有推开那扇门,反而回转身来,偏着脸。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范闲,随后说道:“老师,为什么父皇要安排我跟在您的身边,一同来江南呢?”

范闲一怔,片刻后微笑说道:“殿下您心中是如何想的,或许就是陛下安排的良苦用心。”

其言可畏,其心可诛。

三皇子稚嫩的面容顿时严肃了起来,思考了许久之后。缓缓地点了点头,接着却问道:“敢问老师,二表哥现在究竟在哪里?多日不见,学生实在有些挂念。”

范闲知道他是在问范思辙,看三皇子面容。发现妓院二老板对大老板的关心想念,似乎是很真诚地,笑着应道:“刑部已经发了海捕行捉拿他……我怎么会知道?”三皇子不是皇帝,他没必要说太多东西。

三皇子有些气恼地看了他一眼。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老师。”

“殿下请讲。”

“嗯……悬空庙上,为什么你要来救我?”三皇子带着一丝期盼望着他,不知道是想知道怎样的答案。

范闲想都没有想,很直接地笑着说道:“因为殿下那时候危险,我自然要救你。”

三皇子明显要的不是这个敷衍的答案,继续问道:“那时候……父皇更危险。”

范闲回的更妙:“我离殿下近些。”

三皇子气苦,恼火地推开木门,走了出去。心想这厮果然是个面团身子铁石心,什么话都不肯说明白,喜欢故弄玄虚!

天子之家成长的李承平,自幼就在母亲的教诲下活的小心翼翼,与二皇子交好,却也时常去东宫玩耍,是几个哥哥都很疼爱地小角色,但内底里却是胆子极大。有远超过年龄地成熟——这种性情却是被逼出来的。看那悬空庙上,所有地人都只着急皇帝安危。却没有管三皇子的死活,太子更是……那般不堪!便知道天家无情,并不是假话。

事后他不免有些心寒,时常忆起当日范闲英武无比、挡在自己的身前的情形,对方救了自己一条命,两相比较,三皇子越发觉得这位名义上的“大表哥”,实际上地“兄长”,要比天下所有人都可爱的多,值得信任的多。

范闲站在门口,看着三皇子随虎卫走入了自己的卧房,这才回身进了门,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他与三皇子一路南下,两个人之间地关系着实有些微妙,对方是皇子,自己是臣子,但又有老师与学生的关系。

而且……大家心知肚明,都是一个爹生的崽儿。只是大小二人都是聪明人,所以绝对不会有人主动提及此事,哪怕是彼此之间的些微试探,毕竟这世上,像思思那种憨直敢言地人,并不太多。

“少爷,该睡了。”

范闲正在出神,便被自己敢言敢问的大丫头震了一跳,回头只见思思正端着盆热气腾腾的水,很认真地盯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