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使团成员在宫门外等着覆命,皇权威严,自然没有人在仪容上敢放松,只是千里奔波,不免也有些劳苦,候了许久,却没有旨意出来,众臣心里略觉有些不安,但心想此次出使北齐,在那天下舆海图上可是生生为朝廷割了不少地方来,加上范正使又在北齐朝廷那边露了大大的脸,那一马车的旧看着不值钱,但想来陛下脸上也该有光才是,怎么会将自己这干人冷落在外。

宫门外陪着地礼部官员也是渐渐变得不自在起来,而任少安却是凑到范闲身边轻声说道:“这个时候圣上应该在见大皇子,咱们这些做臣子的,自然要多等等。”

范闲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北齐公主的车驾先前已经被宫里的黄门太监领了进去,重要的事情已经办的差不多了,自己却是猜到为什么使团被凉在了皇城外面。

皇城的禁军冷眼看着宫门外那些面露焦急惶然之色的官员们,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而守在宫门处地太监们自然也不会正眼去看。

不过范闲身份又是与众不同,尚地是宫中郡主,关键是那位郡主是极得宠的人物,而且自身又是监察院地高官。此次出使回国,想来不日便会加爵封赏,所以早有太监搬了圆凳,请他稍事休息。

范闲一愣,问道:“这合规矩吗?”

正说话的时候,一个太监头子满脸诌媚地走了过来,一把将他扶到了凳子上,说道:“我说范少爷。奴才可是知道圣上一直疼你的,再说了,千里而回,坐个凳子也是应该。”

“哎哟,侯公公怎么来了?”范闲故作惊讶,面前这位太监,乃是他头一次随着柳氏若若入宫时,便见着的那位。知道他与范府的关系极好,所以面上也是露着亲热,而对方刻意称呼他范少爷,也自然是要将这亲热劲儿摆个十足。

范闲接着笑道:“我从外面回来,可算是地道穷酸了。今儿可没得赏。”

侯公公嘿嘿尖声一笑,压低声音说道:“谁不知道范少爷是个点石成金地主儿,更何况将来是要抱金山的。”这老奴还准备讨好几句,却听着宫门咿呀微启。跑出一位太监来传陛下的口谕,范闲赶紧撤了凳子,与众官齐齐跪在宫门口。

不出他的意料,皇帝果然将范闲好生训斥了一通,不外乎是恃才如何,目无某某,胆大包天,等等等等……又道今日乏了。让他明日再进宫复命,令司南伯好生管教,重重惩戒,旨意最末却是将使团大肆嘉奖了一番,瞩好生将养,来日定有嘉勉。

群臣面面相觑,没料到使团回京第一日,便落得这么个待遇。不免有些哀声叹气。但有些狡慧的官员,此时看着范闲却是心里直打小鼓。陛下口谕里训斥的凶,但末了却是什么也没做,只让司南伯管教,看来这位范大人,果然圣眷非常啊。

范闲叩谢领旨,面上表情有些难堪,心里却是微微高兴,站起身来,一拍屁股,回头时却瞧见一位老熟人,原来是如今的宫中禁军大统领宫典。宫典看见范闲后脸上露出欣赏之色,正准备上来闲话几句,不料范闲却是有些无奈地拱手一礼,告了声歉,纵身上马,双腿一夹,马鞭一挥,便在宫城面前的阔大广场上驰骋而去,只留下一地烟尘,倏忽间没有踪迹。

宫典一愣,与手下那些侍卫看着远方那道轻烟发呆,心说虽然没有明令宫前不准骑马,但似跑地这般利索的大臣,恐怕范闲还真是头一个。

秋意不浓归意浓,院中的事情范闲早就安排好了,而像高达那七名虎卫,自有相关人士来接手,他纵马于长街之上,迎风而去,也不知跑了多久,终于入了南城,马蹄声在范府门口那条石狮时现的长街上响了起来。

此时已入夜,长街上的各王公大臣府邸地灯笼已经挂了起来,廖廖数对,不怎么耀目,唯有范府门前一片灯火通明,正门大启,一干长随护卫门客都站在门外翘首相盼,门内柳氏也是降尊亲至,吩咐着丫环婆子们一遍又一遍地热着茶汤,等着范大少爷回府。

使团抵达京郊的消息,早就传到了城内,本以为总要安排仪程,折腾个两天才能入京,但隔厢府里的大少奶奶却是冷冷丢下一句:“今儿个必到。”,众人都知道这位如今的范夫人,当年地林小姐不是普通角色,她既然说范闲今日必到,那必是能到,所以众人才会在这里辛苦候着。

至于后来与大皇子争道的消息,此时府中众人还不清楚,不然不知道该有多担心。

“来了来了。”早有眼尖的下人瞧见了远方驰来的马匹,纷纷涌下石阶,分成两队。

得得响声中,范闲纵马而至,翻身下马,轻轻一脚踢在准备当马蹬的藤子京屁股上,笑骂道:“你这破腿,甭学那些府里的做派。”

“恭迎少爷回府。”两列下人齐声喊道。

范闲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两步上了石阶,接过丫环递来的热毛巾胡乱擦了个脸,又接过温热合适的茶汤漱了漱口。知道这是必经地程序,也没有什么好讲究的,只是回到府前,看着这些眼熟地下人丫环,心情真是不错,就连门后那位柳氏的笑容,落在他眼中,似乎也少了往日的算计味道。多了分真诚。

“你父亲在房。”柳氏接过他手上的毛巾,轻声提醒道。

范闲点了点头,忽一皱眉,又摇了摇头:“姨……”他将姨娘的后一个字吞了回去,微笑道:“我先去瞧瞧妹妹与婉儿,父亲那处我马上就去。”

柳氏知道面前这位大少爷不能用孝字去约束他,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

范闲一入府门,却看着一个黑胖子冲了过来。不由大惊失色,心想这才几个月不见,这帐房神童怎么变成小黑铁塔了,却也不及相询,直接喝道:“呆会儿再报帐!我有事要做!”

范思辙一愣。收住了脚步,骂道:“小爷今天心情好,你若不睬我,我也懒得和你说那些你不懂的帐面话。”

范闲也是一愣。呵呵一笑,不知怎地却想到城门外看见地那一排四个皇子,伸手从怀里摸了个东西递给范思辙,笑骂道:“什么帐面话?我看倒是混帐话。你自个儿先去玩去,咱兄弟大老爷们儿地,别玩久别重逢这一套。”

范思辙心里咕哝着,小爷我可不想与你玩什么兄弟情长,这般想着。却眼睁睁看着范闲进了后宅,心里好生不自在。

范闲成婚之后,便在范府地后方有了自己的宅子,只是前后两落本就相通,所以只是一府两宅的格局罢了,而他与妹妹的感情极好,婉儿又与若若极为相得,所以若若倒是有大部分时间都是呆在这院里。

而今日自己回来。父亲自矜留在房里那是自然。但异常的是,婉儿与妹妹居然都没有出来相迎。这事情就透着一分古怪,让范闲加快了脚步,一旁的丫环有些跟不上,气喘吁吁回着话:“小姐还在,大少奶奶也还在。”

范闲皱了眉头,心想这话说的真不吉利,这丫环也不知道是谁调教地。

来到自己的卧室门口,轻轻推门,却发现门被人从里面锁着了。范闲一怔之后,竟是不知如何言语,唤了几声,却没有人回答,他有些莫名其妙,加重力气拍了几下门,如果不是尊重妻子,只怕早就破门而入了,过了一会儿,才听到里面传来大丫环思思有些不安的声音:“少爷,少奶奶先睡了,您别敲了。”

范闲眉头皱的愈发紧了,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自己千里迢迢赶了回来,婉儿居然闭门不肯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