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涧宗才是需要把嘴缝上的那个人吧! 但当着白老太太的面,燕折都没心思生气,他双手递去礼物:“祖母好。” “别紧张。”白萍接过礼盒,放在桌上,“你就是燕家后接回来的那孩子?” 白萍的外貌其实不算严肃型,是很端庄的长相,笑起来应该会很温和、慈祥。 燕折:“是的……” 白萍突兀道:“不错。” 燕折有点懵,不知道什么意思。 但白涧宗已经调转轮椅准备离开了,燕折一会儿看看白涧宗,一会儿看看白萍,双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白萍嘴角抽动了下:“第一次来,跟涧宗去转转吧,看看他长大的地方。” “好哦……” 燕折犹豫了下,朝白萍微微弯了下腰,然后加快脚步追上白涧宗,扶上他的轮椅。 白萍应该很在乎这个孙子,因为是中式风格的老宅,到处都是门槛,但每一处门槛都搭建了红木斜坡,方便轮椅出入。 他们走了一段长廊,左侧还有一个荷花塘,现在正是荷花盛开的季节,很漂亮。 “这就结束了?” “不然?”白涧宗调转轮椅,面朝荷花,“你有让人一见就喜欢到促膝长谈的能力?” 燕折:“……” 这张嘴就应该缝上。 不过白涧宗下一句倒是人话:“祖母很信面相,既然她对你说了不错,就说明至少不讨厌你。” 燕折哦了声……说起来,这具身体里装的是他,已经不是原来的燕折了,那面相会和之前发生变化吗? 面相本身就是很玄学的东西,如果原身之前的手机能打开,倒是可以找张照片对比下。 “那现在要做什么?” “等吃晚饭。” 荷花塘里有鱼,白涧宗在旁边的盒子里捞了一把鱼饲料:“不用紧张,祖母不对你笑并不是她有多严肃,而是早期给家族‘改朝换代’的时候,被旁支的人袭击损伤了面部肌肉神经,很多表情做不出来。” “哦……” 燕折对这样温和的白涧宗有些陌生,下意识说了声谢谢。 白涧宗冷嗤一声,洒完最后的鱼饲料,拍拍手,操控轮椅向长廊深处走去:“我怕等会吃饭你都帕金森发作,菜抖得桌上到处都是——丢人现眼。” “……” 欠死了。 大概是人都有慕强心理吧,燕折对白萍很好奇:“你是祖母带大的吗?” “不是。”白涧宗坐着轮椅慢慢地走在前面,“十二岁之前是母亲带我,十二岁之后是保姆和管家。” 也是,白萍应该很忙,没时间管孙辈。 但这是白涧宗第一次提到自己的母亲,燕折纠结要不要顺着话题聊下去,又怕露馅。 不过白母相关的事迟早要弄清楚的。 燕折轻吐口气,正准备接着问,白涧宗就率先发难了。 “不是喜欢我?这种圈内众所周知的事情,竟然还需要我告诉你?” 轮椅停下,燕折偏头,对上白涧宗阴冷的视线。 刚吐出去的气又深吸了回来,燕折说:“我是个肤浅的人,所以我的喜欢也很肤浅,白先生别抱太大期望。” “哼。”前进了一段路,白涧宗又突然停下,眯起眼睛,偏头问道,“你不会连我为什么姓白都不知道吧?” “……” 燕折还真不知道。 他来之前只搜了白老太太的生平,其他的信息还没来得及过滤。 可转念一想,白老太太这么有野心的一个人,不愿意让孙辈跟着自己丈夫没用的姓氏,也很正常吧? 毕竟白涧宗是要继承家业的。 但没想到,答案竟然并非如此。 白涧宗阴恻恻地命令:“现、在、查。” 燕折讪笑一声,没想到这种事情网上竟然都有传闻,很轻易就搜出来了。 白涧宗刚出生那会儿,正是家族‘改朝换代’风波的时候,杨家还不姓白,白涧宗也不叫白涧宗,而是跟随父姓。 但基因真的是种可怕的东西,杨岁安在成家立业前性子都十分正常,虽然中庸,但没有胡来。 可突然某一天,他就开始腐烂、发臭,变得和他父亲杨安夏一模一样。 冲动、易怒,爱玩一些剑走偏锋的东西,沉迷男女情|色,下海赌钱。 第一次被发现,

他跪在地上求白老太太,说不是故意的,是出去应酬没办法,他被人拉上了赌船,不得不玩两把。 可玩着玩着,就收不了手了。 也许哪怕是白萍这样的人,也不可能把所有的东西都尽握手心,她去查了,杨岁安没说谎,他确实是被人带着玩的。 对方曾经是她生意上的竞争对手,后来生意失败没落了,便起了报复的心思。 有时候最了解你的人其实是敌人,就像这位昔日的竞争对手,他再清楚不过怎么才能把刀子往白萍心里扎最深。 ——亲眼看着自己带大的儿子,突然有一日腐烂、发臭,变成自己最憎恶的样子,和自己死去丈夫的身影一点点重叠,好像他们从始至终就是同一个人…… 简直毛骨悚然。 但白萍是谁?她什么都经历过了,虽然痛苦,却不至于被此摧垮。 她做了一个对于世家来说算是惊世骇俗的决定—— 她对自己还算优秀、但家世一般的儿媳说:“只要你愿意改白姓,我死以后,你就是我。” 杨岁安自此在家族失了势,而他的妻子魏茉、或者说白茉成了白老太太重点培养的对象,甚至白老太太出席宴会的时候,身边带着的都是儿媳白茉,而不是儿子杨岁安。 她一直对外介绍说:“这是我女儿。” 燕折的视线定格在最后这张新闻图片上,“她是我女儿”是白萍在记者采访时说的话,下面还有配。 这是一篇很旧的报导,下面的评论都是对白萍人生的惊叹与敬佩,说是传奇一点不为过。 可好景不长。 白茉逐渐在公司掌权后,白涧宗就被扔给了保姆带,也改了母姓,而白老太太则开始忙于开发新的海外市场,很少在国内出没,这让有心人士钻了空子。 白涧宗成年那天,也是白茉在公司掌权的第七年。 她抽出时间回家给儿子过生日,从公司出来前还跟白萍打了通跨国电话,汇报公司近况,临了还笑着打趣白萍给孙子准备了什么礼物,白萍说她人虽然回不去,但礼物不会迟到。 可就是这回家路上的短短一个半小时,白茉就失踪了,如人间蒸发一般,了无音讯。 白涧宗等到了祖母的礼物,却没等来母亲。 等白萍从外面赶回来已经来不及了,白茉出事的相关证据都被清理完毕,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十几年前城市的监控覆盖也远没有现在广阔,甚至至今都没有人知道,白茉是死是活。 - “既然你知道我母亲的踪迹,怎么会连她的生平过往都不提前查查,就一点好奇心都没有?” 燕折一怔,白涧宗的眼神仿佛能一眼洞穿他的内心。 半晌,他移开视线:“好奇心害死猫。” 白涧宗冷笑一声,但没说什么,这个话题暂且揭过了。 老宅的某处已经传来阵阵饭菜香,勾人至极。 餐厅也是中式大圆桌,能坐很多人。 只是燕折没想到,燕驰明和燕颢两人也在场。 看见他出现的时候,杨岁安的表情像是活见了鬼,一脸懵逼地看向燕驰明,仿佛在说你小儿子怎么也来了? 燕驰明脸色也很难看,显然他还不知道燕折已经跑出来了的事实。 随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看了眼不远处正在和别人寒暄的甘静,沉沉吸了口气。 除此之外,之前和白萍汇报工作的中年男人也在,名叫杨平康。 他为了儿子能获得股份继承权,在儿子出生后直接给改了白姓,取名为白成柏。 白成柏走过来和白涧宗打了声招呼:“小叔。” 白涧宗嗯了声。 燕折:“……” 等等……他和白成柏应该是一辈的人,白成柏叫白涧宗小叔,那他岂不是跟白涧宗也隔了一辈? 跟叔辈的人结婚……啧。 白涧宗年龄不大,辈分倒是挺大,要是他俩真的两情相悦,婚后还能玩点小情趣……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燕驰明带着燕颢来到白涧宗面前,笑道:“颢颢和白总也多年未见了,刚好可以叙叙旧。” 燕颢柔声道:“涧宗哥哥。” 燕折没忍住,e了声。 虽然声音很轻,但还是有人听到了。 燕折发誓自己真的是本能反应,燕颢这么大年纪了,还学少年惺惺作态,着实有点恶心。 白成柏回首,轻笑着问:“

燕折这是怎么了?不舒服?” 燕折信口拈来:“大夏天,容易犯恶心。” 燕颢面色不变:“那等会儿可以多喝点冰绿豆汤,压压恶心,来之前祖母问我想吃什么,我说绿豆汤,祖母还特地叫人准备了呢。” 不愧是主角,这都能给自己找回场子。 燕颢语气温柔,继续对白涧宗说:“涧宗哥哥,好些年没见,我很想你。” 白涧宗淡道:“按照辈分,你该叫我一声小叔。” 燕颢:“……” 不愧是白涧宗,一句话就把燕颢噎住了。 燕颢还想聊些什么,门口却出现一阵招呼声,白老太太来了。 她依旧喜怒不形于色,淡定地走到主位边:“大家怎么都不动?今晚都准备站着吃饭?” 众人确实没敢动,今晚这一出整的,吃饭的座位排序就很有意思了。 理论上来说,燕折和燕颢是小辈,要么和同龄人一起坐,要么和父母一起坐,可偏偏燕折是跟白涧宗一起来的。 最后燕折还是跟在了白涧宗身边,后者的态度实在太理所当然,带着他都有了些底气。 他顶着众多打量着的目光入座,度过了煎熬的一顿晚餐。 菜倒是真的好吃,白涧宗不知道是不是为做戏还是为了撑死他,一直表情淡然地给他夹菜。 “这个不错,尝尝。” “这个也不错——” 燕折如临大敌,默默埋头吃饭,其他人聊的什么都没注意听,光顾着解决白涧宗投喂的食物了。 夹菜的时候,两人有时会离得很近,燕折能听感觉到白涧宗低语时,喷洒在耳边的温热吐息。 “你来之前,祖母也问了你的喜好。” 燕折:“你怎么说的?” 白涧宗:“我说,你除了糠什么都吃。” “……” 燕折磨了下牙。 一顿饭下来,除了白涧宗和燕折在认真吃,其他人基本都各有心思与计较,尽说些话里有话的怪话。 最后,白萍擦擦嘴角,望着一大桌的剩菜,说:“看来这顿饭大家吃的都不太开心,是家里厨子技艺退步了?” “没有没有,哪里的事!” 大家纷纷恭维,但桌上的菜没怎么动确实是真的。 只有燕折还在蒙头喝汤,白涧宗看着他,也抿了两口。 白萍道:“知道大家都操心涧宗的婚事,但我也不是什么古板老儿,所谓冲喜也就是说来笑笑,想身体好,还是得遵医嘱、心态好。” “婚姻双方理应相互尊重,观念契合,如果是为了冲喜走到一起,那这婚姻也长久不了。” 这话一出,桌上不少人都变了脸色。 之前老太太可不是这么说的,她分明对算命一说坚信不疑。 白涧宗依旧很平静,又给燕折捞了碗鲍鱼鸡汁,燕折也算明白白涧宗为什么一直没跟祖母提、他和燕颢生辰一模一样的事了。 说白了,白萍并没有其他人以为的那样相信算命之说。 她看向白涧宗:“涧宗今天的胃口看起来不错。” 白涧宗应声:“祖母这边的饭菜总是香一些。” 这话白萍自然不信,白涧宗又不是没在老宅吃过饭,每次都一样,吃那么几口就结束了,今天倒是全程一直在动筷子。 白萍看在心里,有了数。 所谓冲喜,看的不仅是八字契合,还有两人在一起时的氛围。 氛围好了,心情自然愉悦,心情愉悦了、胃口大开,身体就不会差到哪里去。 她将目光移到燕折身上,意味不明道:“小折这孩子我还是第一次见,我看挺好,就是名字差了些意思…… “怎么取了这么个名字?” 燕驰明连忙接过话头:“取名的时候找人算过,说小折性子太张扬,得取个折字中和一下,压一压。” 燕折若有所思,他倒是没往名字上想过……燕驰明说的肯定不是实话,“折”字究竟是随便取的还是另有深意? “今天就到这里吧,各位路上开车慢些。”白萍并没有明说联姻的事,只是在离开餐厅的时候对管家道,“老刘,少爷的房子打扫干净了吗?” “干净了,也准备了两套洗漱用品。” “好,老刘做事就是体贴。” 白萍一走,燕驰明几人装都装不住了,脸色难看得紧。 这番对话几乎已经表明

了老太太的态度。 白涧宗没和其他人周旋,直接坐着轮椅离开了。 燕驰明还试图挣扎,装作没听明白老太太的话:“小折,跟爸的车一起回家。” “最近耳朵好像有点堵。”燕折揉揉耳垂,追上白涧宗,“现在回房间吗?” 白涧宗:“嗯。” 夜色已经降临,老宅虫鸣声不少,虽然到处都有驱蚊设施,但还是能听到蚊子嗡嗡作响的声音。 “左转。” “哦……” 差点撞墙的燕折连忙收住脚步,白涧宗这会儿的脸色有些差,问:“想什么?” 燕折道:“我在想,我怎么会这么巧合地跟燕颢同一天出生。” 白涧宗说:“那得问你妈。” 燕折愣住了。 他虽然作为燕驰明的私生子,但小说原中几乎没提过燕驰明婚外情的对象是谁,他之前也没想过这一茬…… 好怪。 多思无益,也想不出什么门道来。 燕折干脆将奇怪的感觉抛之脑后,临近白涧宗的房间,他紧张的心才一点点放松下来。 刚刚在餐桌上,他总觉得白老太太已经看破了每一个人的算计,只是没戳破罢了。 但得到认可他还是开心的。 燕折心情颇好地帮白涧宗打开房门,一股凉气袭面而来,心也跟着凉了半截。 “空调温度是不是太低了?” “低吗?”白涧宗好似体贴道,“白天你在公司,二十二度的温度都说热,所以我特意让管家把温度调到了十六度。” “……”燕折委婉道,“您要是不想明早被管家发现床上多了两块冰雕,还是把温度调高些吧。” “我拒绝。”白涧宗装都不装了。 轮椅一刻未停,进门后就朝着卫生间方向前进。在燕折看不见的视角,白涧宗的喉结滚了滚。 燕折以为他要洗澡,故作乖巧地提议:“白先生,我可以帮忙的。” 他知道白涧宗会拒绝。 原里,白涧宗就很不喜欢别人碰他,因此大部分生活琐碎都由自己解决,包括洗澡擦身这种费力的事。 但他说完,白涧宗竟没应声。 燕折没在意,掏出手机准备玩会儿的时候,就听到了一些特殊的声音。 他脸色一变,立刻扔掉手机冲进浴室—— 只见白涧宗身体已经脱离了轮椅,跪瘫在马桶边吐得昏天黑地,空气到处都是呕吐物的酸臭味。 场面颇为狼狈。 听到脚步,低着头的白涧宗伸手去够冲水键,但因腿部使不上力始终差了些距离。 燕折看不过去,连忙给马桶按下冲水,又用尽全力将白涧宗托起,奋力道:“双腿瘫痪不是会肌肉萎缩吗,您怎么还这么重——” “天赋异禀。”白涧宗声音喑哑。 浴室没开灯,他脸色苍白,眼下有些许青黑,活像刚从鬼门里爬出来的厉鬼。 在燕折的帮助下,他仔仔细细地漱过口,又道;“经常锻炼,就不至于爆瘦到那种地步。” 燕折唔了声:“以后我可以和您一起锻炼。” 白涧宗嗤笑了声,抽出手帕擦拭嘴角,还有脸上细密的汗珠:“我怕你被哑铃压死,还没结婚就要坐实我变态的名声。” “……” 燕折这次没呛声,心里也没有。 他有点不舒服,只是针对自己:“所以你今晚并没有食欲变好,吃得比平时多也只是做戏给祖母看?” 白涧宗阴郁地瞥他:“你真以为自己是下饭菜,看着就能食欲大开?” 燕折:“……” 他突然有一丢丢愧疚,他骗了白涧宗不少事情,光是他母亲白茉的踪迹就不能保证想起来。 这么欺负一个病人,是不是太没良…… “你刚刚说可以帮我洗澡?” 吐完后,白涧宗脸色好看了些,他惫懒地靠在轮椅上,双手打开,搭着扶手,好整以暇地说:“订婚的事差不多就定下了,我们倒是可以试试,婚后也迟早需要你的帮忙。” “……” 燕折一时不知道,白涧宗说的“帮忙”是哪种帮忙。 虽然结婚履行夫夫义务很正常吧……但白涧宗这样,岂不是每一次都需要伴侣自己动? 那多累啊。 至于压白涧宗……画面太美,想都不敢

想。 于是燕折装作没听出另一层意思,义正言辞、铿锵有力道:“想让我做护工的活,得付另外的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