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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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的杨大前胸和小腹被钉在棍尖上,他尽管不能动弹,但是在要拔出身体时,神志清楚。他张开双手抱住望进财的颈脖,说了一声:“起。”望进财双手托着他的腰身,同时用力,他被拔了出来。顿时,两股鲜血流出,浸湿了望进财的前身。
坑沿上,杨二伸出一只手。杨凤姑把望山松放在一边,也伸出一只手,同时拉住杨二的手,往坑上拉。望进财在坑底用力一托,就把杨大托上坑沿,他也爬上坑去。
杨二用双手握住杨大冒血的胸口和小腹。杨凤姑跑到屋子里拿来一条床单撕成条,缠在杨大的伤口上,血还是在往外沁。
望进财和杨凤姑赶忙把杨大抬到门前,平躺在包谷叶上。杨凤姑又回过身来,把望山松抱到包谷叶上爬着。
杨大说:“我要回家。”说话有气无力。望山月看到两个活蹦乱跳的人在一眨眼之间变成血淋淋的人,吓得哭起来。
“我去找人,你准备担架。”望进财对杨凤姑说,他手里拿一根树棍,就上了一条林间山道,在进入林中之前,他又回过头来喊道,“杨二,要是再出血,你用手按住大哥的伤口。”
天已渐渐黑了,归林的鸟在林中啼鸣。杨凤姑找来两根小胳膊粗两米多长的木棒,在山沿边割来一抱青藤,同杨二一起做担架,就是用青藤在两根木棒间编制成网,然后用一米长短的两根木棍绑在担架的两头,支撑着藤网不至于合拢。再在担架两头用青藤挽一个绳套,套在颈肩上,前后两个人就能抬起担架。
望进财心急火燎地在五里以外找来了两个壮年男子,打着火把从林间山道上跑步而来。山里人很齐心,只要一家有难,招呼一声,立马就赶来援助,不讲任何报酬。
望进财领着两个壮年男子来到家门口,看到奄奄一息的杨大,七手八脚地把杨大平放在担架上。两个壮年男子抬起担架,手举火把向山坡下跑去。望进财抱起还在哼叫的望山松,让杨凤姑捡起一把竹扫帚点,作火把,跟随着担架走去。
“杨二,你行走不方便,”望进财对二舅倌说,“就在家照顾两个外甥吧。”杨二一手扯着望山竹,一手拄着拐杖,站在屋后的坎子上,看着三个火把在林子里蜿蜒下去,转过一个山岗,就不见了影子,只是黑乎乎的森林。半边月亮悬挂在南山顶上,把一缕清辉洒在望家山上。
这时,山顶上又传来那只缺蹄子的狼叫声,凄凄惨惨。屋子里又传来望明月的哭叫声。杨二只好拄着拐杖,领着望山竹进到屋子里来,他不能再有什么闪失,让狼叼去小孩子,乱上添乱。他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大哥杨大的命运如何,他只能等待着山下传来的消息。
望进财一行人抬着担架,不敢松一口气,停歇下来。在路宽处,杨凤姑还赶上前去,扶着担架,喊叫:“杨大,你醒醒,你不能睡着了啊!”杨大有时还哼一声。
“别叫唤。”抬担架的人说,“让他省省力气。你也别挡着我们的手脚,碍事。”
杨凤姑又过来拍拍望进财抱着的孩子:“望山松,痛么?”孩子睁着一双大眼睛,喊:“痛。”杨凤姑这才放下心来,只要有喊叫声,说明有活着的希望。
他们在半夜时分,才来到镇上的卫生院,喊起已睡觉的医生。卫生院的医生已见怪不怪,夜里经常有病人被抬进医院。他们一看是一个重症病人,就把杨大放进了手术室,医护人员解开杨大胸部的伤口,一股积血流淌出来。医生再翻翻杨大的眼睛,探探鼻息,摸摸脉搏,已经没有了生命症状。他只好又重新用布条把胸部的伤口缠上,小腹上的伤口也就不需要打开了。医生就宣布病人已死亡。
杨凤姑扑在杨大身上痛哭,喊叫着杨大的名字。
医生转过身来,为望山松处理伤口,一看是望进财,惊奇地问道:“怎么又是你呢?”
望进财痛苦地摇了摇头,说:“都是豺狼惹得祸。今天傍晚时分,是孩子和他大舅掉进陷阱里去了,被树钎子钉上了。孩子的大舅没有救了吗?”
“没救了。”医生摇摇头,说,“两处都是致命伤,失血过多,已死亡。准备后事吧。”
“这娃儿呢?有救吗?”望进财问。
“命能保住。”医生让望山松伏在手术台上,处理这伤口。树钎子是从右侧屁股上插进,穿在大腿一侧。医生用药水清洗伤口,说道,“幸好没有刺到大动脉,要不然,也会失血,导致生命不保。”医生一边说,一边很麻利地给伤口缝针,上药,缠绷带,“好了,放到病房里去,在这里住一个星期的院,每天观察,换药。这孩子命大。但是,伤着神经,这要看他的造化了,今后是不是残疾。”
“这要多少钱?”望进财问。
“今天的抢救费、治疗费共计七十三元。”医生说,“先交一百元,多退少补。”
望进财从妻子的身上拿来一百元钱交上,然后劝着妻子不要伤心过度。人死了,不能复生,现在要处理后事要紧。杨凤姑也不嚎天嚎地的哭叫。夫妻俩同两个壮年男子就蹲在院子里商量着眼前的事情:死人是要抬回去,小孩的伤是否还继续在医院治疗。
他们猫在一起商量的结果是,先在镇子里弄一点饭吃,然后由杨凤姑留下来照看小孩治伤。望进财和两个壮年的男子把杨大直接抬回杨家冲。
镇子里开早市的人们已打开了门户,特别是做早点的人家,在三、四点钟就开了门。望进财留下来看护着尸身,招呼望山松,让杨凤姑带着两个壮汉寻一家餐馆吃一点东西。折腾了一夜,大家又累又饿。
杨凤姑走出医院大门,沿着河堤的街道走去,见到有灯光的地方,就停下来,是一家包子铺,正在蒸包子,也煮的有稀饭。她就要了三碗稀饭,也要了一笼包子,让两个壮汉先吃。她端着碗,喝稀饭,泪水就淌了出来,滴在稀饭里。她心里很难过。两个壮汉看在眼里,匆匆忙忙地喝下一碗稀饭,吃下三、五个包子,说:“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赶路。”大家心里都不好受。
杨凤姑吃下一个包子,喝下一碗带泪水的稀饭,又要了一笼包子,分成两个塑料袋装好。店老板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人,看到杨凤姑一边吃包子一边落泪,知道有伤心的事,他向两个壮汉一打听,果然出了事。他也很知趣地不再打扰杨凤姑,并且还免收了她的三碗稀饭钱,山里人都厚道,看着别人家有难事,不斤斤计较。
杨凤姑本想留下来照看小孩在医院疗伤,但是,一回到医院,看到自己的大弟弟躺在担架上,就这么没了,心里又一阵难受。她要跟着送大弟回家,让望进财留在医院。望进财也不干,他说,这是大舅倌为他家的事丧了命,他不跟着送回去,说不过,在岳父、岳母跟前怎么交代呢?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大舅倌呢?
这时,医生们过来了,看到他们夫妻俩有些为难的样子,在这里争执不休,就说:“我们还是让你们带点药水、纱布回去,自己给小孩换换药。七天后,来医院拆线。”
杨凤姑和望进财千恩万谢地感谢医生,为他们解了难。医生说:“开一点消炎的药,给小孩按时服,一天三次,每次2粒。千万不要让小孩感染了,因为他的伤口太深。一旦感染了,就要立即送来。”
“什么感染啦?”杨凤姑问。
“就是伤口红肿,流脓水。”医生说,“不要让他在伤口上淋着了水。换药的时候要小心,不要用手直接挨着伤口,预防感染。”医生给他们结清了医疗费,一共只收了八十元钱,还退回他们二十元钱。
他们依然抬着担架,上面用望进财的一件破外套袄子盖住杨大的脸。杨凤姑怀抱着望山松,让小孩吃包子。望进财也咽吞下一个包子。他们在经过一家寿衣店时,敲开店铺的门。老板知道只要敲门的人来,就是死了人,要为死亡的人置办烧埋的东西。半夜三更敲门是很正常的事情。
杨凤姑一摸身上还有百十元钱,她就让店老板为杨大置办了一身里外的寿衣,花去了九十元钱,贵是贵了点,但是,给死亡的人置办衣服,不去讨价还价。余下的钱,她就买了烧纸、鞭炮之类的物品,打成两个包,让望进财挑上。
这时候,天刚蒙蒙亮,河里的雾气起来了,笼罩在小镇的街道上。他们一行人穿行在雾气里,走过狭窄的街道,就出了街头,来到山沿小道上。这是大山里的杨大最后一次来到小镇上,从此就告别了小镇,将长眠在大山深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