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人间难得几回闻 第八十五章狭路相逢(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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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南宝见沈倬重焕了些神采,打心底替他高兴,“这下二姐姐是彻底放心,小娘也能好好养胎了。”
申老太太靠着铺了金鱼数尾彩缎的八仙桌,咳唾着闲闲拉长了语调,“四姑娘这话错处了,伤筋动骨方要养伤百日,何况倬哥儿这次是遭毒害的,不得将养将养小半年?”
沈南宝瞧着沈倬那渐渐敛就的梨涡,唇畔曼曼勾了起来,“老太君打心底的疼惜三哥哥,只把三哥哥当做瓷娃娃来捧在手心,就像养我长大的祖母来说,我平日里但凡咳嗽一声,都要招大夫来瞧,生怕我怕伤着风了。”
沈南宝与了申老太太台阶下,随后而来的容淇漪却不,摇着扇轻轻哼了句,“四姑娘既都回来做这官家小姐了,那便得和前尘往事斩断得好,一句一句‘养祖母’生怕别人不晓得你是从瓦市出来的。”
说到后面嗤了出声,似在笑她攀高枝儿,笑她吃相难看。
沈倬这时方显出了些不满,拧着眉头叱道:“漪妹妹,你怎能这么说,好歹相处了十几载,哪能说断就断,人非草木……”
“渊渟你这话就对了,人非草木,草木都不得挪窝的,人怎么就能轻而易举地挪窝?”
容淇漪嗐然着打断他。
沈倬到底是儒生,人情并不练达,规矩体统又被殷老太太时刻梏在脑子里的,听见容淇漪这般反驳,根本不知道怎么应对,只得支支吾吾地瞠着目。
容淇漪见着,嘴唇不耐地抿了抿,手里的扇子急促翻飞,送出一股一股疾疾的风,“渊渟,我说你还是好生自顾着将养罢,镇日咸吃萝卜淡操心,身子怎么好得了。”
这么说着,轻蔑蔑地乜过来眼,视向沈南宝,“四姑娘,我这人向来心直口,有什么说什么,你也别介意。”
申老太太还是眯着眼笑,作出一视同仁的模样,“漪姐儿叫我们惯的!说话没个分寸!我自来便听着我那老姐姐说四姑娘你向来善解人意,也识大体,当是不会过心里去的。”
宅子里软刀子来去就是这样,总要占上一两句口舌的上风,看着旁人哑巴似的吞了黄连,心情才觉得舒畅。
沈南宝早就听惯了这些夹枪带棒的话,自然应对起来从容,一张玉琢的脸上笑容淡淡,“漪姐姐快人快语,对比寻常闺阁千金多一份没有的坦荡和豪爽,我敬佩钦羡都来不及怎么会过心里去。”
容淇漪哪里听过这样的夸赞,就是在家里宠她的爹爹也时时因着她的快嘴子痛然拍案,没一句好话。
结果来到了这里,有这么个人觉得她是不拘一格,是脂粉里的悍将,不管是不是违心的话,但这点就是比那个沈南伊好,能叫人相处起来舒适。
至于先前那些成见,容淇漪自然抛在了脑后,终于会心地牵了嘴角,“四妹妹不似那个大姑娘,到底是个明白人。”
沈南宝只笑,盯了那扇子一瞬,又道:“我瞧漪姐姐同我一样怕热得很,我这几日便叫厨房做了龟苓膏,浇上我酿的桂花蜜还有炼乳,最是消暑了,漪姐姐可尝尝?”
你来我往,最是不爱伸手打笑脸人的,容淇漪见她这般和气,也没那个爱闹僵持的性儿,便也笑着点头,“我正说着热呢,四妹妹倒是及时雨就来给我解暑了,你是住哪个院?我改日来找你?尝尝你亲手酿的桂花蜜?”
沈南宝笑了笑,“荣月轩,比较偏,姐姐要是来找我得挑凉爽的时候,不然走来怕中暍。”
后来又说了些场面话,沈南宝方从衍清轩退出来,彼时日头正旸,走在游廊上用扇来遮都得眯觑了眼。
风月这时候才提出自己的疑惑,“姐儿何必那般对申老太太和那个漪小娘子好脸子?您瞧瞧她们,嘴上说着关心三公子,一个恨不得三公子卧病不起,一个根本不顾及三公子畏凉直顾在屋子里打扇,真真是从内子里烂出蛆了。”
“你也瞧出来了?”
沈南宝抿嘴笑,“你也是,这有什么好置气的,不就是丧脸子给我么,大姐姐从前给我受的少了?”
风月拧巴着,“那不一样,好歹是大姑娘,至少是有头有脸的高门嫡女,那个漪小娘子算什么?她父亲不过个司士,还是拿着银子买的官,不要说官家小姐了,就是正经人家小姐都算不上。”
私媒的人家,虽说平日在外大家都因着媒妁予个敬脸,但背地里少不得掩嘴说一句人伢子云云的话,所以哪里上得了台盘。
容小娘能以良籍嫁进来,一半托她哥哥司士的官职,一半托的是老爷的厚爱,不然真真是贱籍的名头,永无出头路了。
沈南宝倒没风月这么多的愤慨,望着池塘里盛放的菡萏,悠悠扑扇,“漪姐姐也就是偶尔嘴毒了点,又没实在的冲突,何必争那些衅?那不是替大姐姐分忧嘛。”
说着,敛着禁步跨过了月洞门,抬起眼便看到谢元昶肩披光影而来,大约是看见了她,那双眼铮然一亮,落满星光似的,“四妹妹。”
狭路相逢,从衍清轩到荣月轩只有这么一条路,实在避无可避了,沈南宝只有朝他屈了膝,“谢小伯爷。”
嘴角噙了点笑,还是初见时那样娴雅自矜。
当初他便是因此对她心生的好感,内子里也有一层是缘由那娇艳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