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贺老丈,来,这里坐。温馨大嫂,你带着孩子也来坐,咱们也算有缘,这是第二次见面了吧。”

赵构笑呵呵的打着招呼,自有赵火的手下搬过桌椅摆放妥当,茶水也是早已冲好的,就在一株大树底下,大家围坐在一起,自然是赵构坐在上手中间。

赵构请述贺在自己左手坐定,笑着说道:“你家的事情,我已经听赵团长说了,不仅仅是你一家,凡是受到合鲁迫害的,一定会还大家一个公道。不过,述贺老丈,你昨天说,这路还能修得更快一些,不知有何高招,这些都是各部主管,你的建议如果合理有效,我自当推荐你当这个路长。”

述贺慌得急忙摆摆手,说道:“赵衙内……”

赵构笑道:“老丈,您还是称呼我赵九,或者九爷都行,这个赵衙内,我还是不太习惯,好不好?”

“好,九爷,我也就是那么一说,这个路长,我可干不了,那都是大人物才能胜任的,我一个老头子,可不敢乱掺和。”述贺还是有点顾虑的。

“没关系,您老说说看。”赵构还是温和说道。

“说道修路,这个灌浆加碾压平整的法子自然最好,不过,这路分成一段一段的,为什么不把这工序也分成一段一段的?比如我,祖传的石匠,铺砌这两旁的步行甬路最是拿手,我还带着几个徒弟,只要有足够的下手,我一天铺砌百步以上定然没有问题。再比如说着碾压把式,斡虎沟的老瘸最厉害,一杆鞭子两匹骡子,像今天这条路,两头见亮就能干完,这不是因为腿瘸吗,合鲁一直不答应这个差事,这么好的把式,可惜了。这些,倒是和卢县令提及过,不过包星主事不同意,也就没有再提。”

赵构眼前一亮,是啊,这不就是后世的管理模式吗?工序精细化、专业化、统筹化,这个述贺,说不定还真能担此重任。

他回身问赵火道:“卢越县令来了没有?”

“已经打发人叫了,马上就来。”赵火回道。扭身看向后面,急忙对赵构低声说道:“九爷,来了。”

只见卢越小跑着急匆匆赶过来,见围坐着这么多人,一时间有点懵,只看到了赵火一个熟人,急忙凑过来问道:“我说赵团长,这么急匆匆把我叫过来,什么事情这么急?”

卢越不认识秦奋,他连刺鲁吉达也不认识,更何况赵构。只认识赵火,却见昔日赵团长,居然在这里招呼客人打下手,主位上的年轻人看上去剑眉朗目,渊渟岳峙,不怒而威,虽然脸上带笑,但却给卢越一种泰山压顶般的感觉,因为他也感觉到赵火赵团长也很紧张,能让堂堂一团之长打下手又紧张的人,身份可不一般。

“卢县令,赶快见过赵九爷。”赵火急忙介绍。

“九爷?这是什么人?莫不是赵大都督派来的督查官?”卢越反应倒是不慢,急忙过来见礼:“平郭县令卢越,见过赵九爷。”这实在是别扭。

“卢县令上任伊始,就把铺盖卷搬到了工地上,工地府衙两头跑,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据说夫人还亲自送饭到工地,这条路的修建,卢县令是有功的。”赵构对这些干实事的基层官吏,还是很欣赏的,又是卢卓之弟,自然格外关注。不过“卢老憨”的外号,也是有所耳闻,今日一见,果然有些“憨”的可爱。

“可不敢当,这条丙字路,还是有麻烦了,我有愧于陛下所托,自问有罪,已经向李知府写了请罪劄子,也立了军令状,一个月之内,丙子路连接丁字路完工,否则自摘乌纱谢罪。”卢越倒是敢说敢当,一副慷慨激昂、视死如归的样子,真不妄称“老憨县令”。

“也没有那么严重,都是合鲁之流作祟,清除干净,自然也就顺畅了。方才述贺老丈所言分段而建、统一规划的法子,你以为如何?”卢越是基层官吏出身,又整天泡在工地上,自然和述贺熟悉,也听过他的建议,认为很合理,但却在包星这里没有通过。包星言道,一个小石匠,也敢谈大工程?

“述贺所提,卢某知道,他和我谈过。卢某曾问过其他人,觉得可行,是个不错的法子。但……”涉及上司主事,卢越还是有些犹豫,说包星的坏话,自己可做不出来。包星虽然跋扈,但却是一个干实事的人,就凭整天和自己泡在工地上,就不是一个贪图享乐的官吏,还是一个有能力的上司,自己背后说坏话,不是君子所为。

“今天就事论事,卢县令不必顾虑。”赵构很霸气地说道。

越发认定就是大都督的派来的,也就更加斟酌着说道:“咸平府工房经承主事包星不同意,认为这样会分散劳力,一但劳力不足,就无法按时完成工期,加上他是主事,有最后的决定权,我争取了三次,都被包主事否决,我们平郭县听命就是,也就没有再提。”

“卢县令,你查账,这个包主事可曾有过贪墨受贿之实?”赵构突然发问。

“这倒没有发现,包主事孑然一身,平时不爱和别人交往,从不出席宴请酒会,倒是闲暇时吹地一手好箫,喜欢一个人独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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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构回头看看赵火,赵火急忙说道:“九爷,这些检举揭发的材料里,也不曾提及包主事,倒是有不少妇孺老弱,接到过包主事的接济,大家也有看包主事的面子,不愿意和合鲁翻脸。这个,赵火倒是可以打包票的。”

“大……九爷,”秦奋差点说漏嘴,“这个包主事,倒也听李知府多有夸赞,我看,主要还是在合鲁身上,甲子路段、乙字路段和丁字路段,断没有出现这些问题,说明主要原因还在于合鲁的欺上瞒下、品行败坏,我也有责任,警备司令部成立的督察处,回去准备马上下到各处进行督察,以防类似事件发生。”

赵构点点头,说道:“要注意两点,一是和赵总督沟通好,不要局限于一件事、一个部门,可以和总督府组成联合督察司,对民政、军政、财计、司法、化教育等各个领域和部门展开督察,但不做处理,将督察结果报大都督府,由有司部门依法惩处。二是多关注民生百姓的基层需求,做好总督府的参议和助手,深入到老百姓中间,多了解情况,要接地气,听民声,顺民意。回去和赵总督拿一个详细的督察章程出来……”

俩人很投入地说着话,却不料卢越听到耳朵里嗡嗡作响,他虽然叫“卢老憨”,可不等于不开窍,更不傻,相反,脑子转得快得很。方才的一番话,可不是一般人能说的,“警备司令部”“大都督府”“赵总督”……这一系列信息汇总到他的脑海里,串联起来,已经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思路。关键是,俩人的语气中,赵九爷明显是一种上级对下级部署差事的语气,关键是里面涉及到的赵总督,也要听命于此,能让咸平路军政两府俯首听命的,那就只有一位。

卢越的神态马上就不一样了,眼里直冒贼光。这可是天载难逢的机会,能在大帅面前聆听教诲,这可比在学堂里上多少节课也学不来的东西,就比如方才大帅提到的“督察”之法,就让他茅塞顿开,只管督察,不参合惩处,这就最大程度避免了滥用职权和贪腐想象的发生,且能形成长效有力的监督作用。真是一个奇思妙想的绝好主意,大帅就是大帅,这些问题困扰卢越很长时间,但却被大帅信手拈来的办法轻松化解,卢越的眼睛里,除了激动和兴奋之外,满满的,都是崇拜。

“卢县令、卢县令……”卢越被赵火一拽,才猛地醒过神来。急忙定睛一看,却见赵火着急地拽着他的大袖,这才注意到是大帅有话在问他。

“哦,九、九爷,卢某失态了。方才想事情,有些想远了,九爷见谅。”

“想什么呢?如此出神,九爷叫了你好几声了?你啊……”赵火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好家伙,敢凉大帅的场子,你可真是一个“老憨”。

“能让卢县令如此出神失态所想的事情,定然不是小事情,卢县令,能不能让大家一起开开眼界?”

“九爷言重,卢某方才听到九爷所说督察之法,不仅想起此间修路之事,更是联想起衙门里的大大小小的事情,有些事棘手又缠身,自己又如履薄冰。陛下曾一再明言,治大国如烹小鲜,不仅有霹雳手段,更要有敬畏之心,自己也是才庸思钝,干死了累死了,也还不得其法。九爷一席话,顿开茅塞,这个督察制度,就很好解决了困扰我们的问题,自上而下,但又不越权滥用,明察秋毫,但又不越级处理。真是一个好法子,想得多了,有些失态,九爷恕罪。”

赵构哈哈大笑道:“有道是事事洞察皆学问,卢县令能举一反三,足见是一个做事,而且是做实事的好县令。述贺所提分段分人分项分头进行的修路之法,看来卢县令是赞同的。”

“不错,这的确是一个又快又好的法子。述贺是老石匠,修路还是一把好手,人也踏实,就是这温馨小娘子,也是一个力量之人,缝缝补补、洗洗涮涮利索得很,又做的一手好菜。只可惜合鲁这个贼子没按好心,辱没人才。其实,平郭县治下,对当今陛下的善政,那是举双手称赞的,都是这些合鲁之辈坏了事情,并不关百姓什么事。”卢越一副父母官的心态,知道为民请命,就是一个好官。

赵构忽然起身迈步,向工地走去,众人急忙在后紧紧跟随。来到工地,指着坑坑洼洼的路面地基说道:“这条路,一月之内,必须修通,这是军令。卢县令,你既然向李知府立了军令状,那就要按时按质完成。合鲁既除,免去掣肘之力,我想让述贺接替合鲁的路长一职,配合你完成任务,赵火的驻军全力协助。这样一来,你的军令状是不是就轻松多了,我可不想赵大都督摘你的乌纱帽。处理地方政务,就如同五音调律,宫商角徵羽,五音和谐才好,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应该考虑周全。你是一个好县令,有你在,是平郭百姓之福,要记住,你心里装着百姓,百姓才会把你捧在手里,记在心里。”

“卢越……谨记!”卢越一下子热泪上涌,急忙低头施礼,掩盖过去,内心却像着了火一般。

赵构回头拉过述贺,柔情说道:“老丈,没有和你商量,怎么样,就来当这个路长,温家小娘子呢,就帮着大家做做饭、洗洗衣服,当一个大管家婆,一起来帮帮卢县令,也帮帮平郭的百姓,如何?”

述贺没想到事情如此逆反,合鲁倒台,自己一下子变成路长,儿媳妇还当上了大总管,这可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好事,这怎么一下子突然砸到头上了?

述贺知道,事情还是源于那枚飞龙令,他从温馨手里接过那枚飞龙令,恭恭敬敬双手奉上,说道:“九爷大恩,没齿难忘。不为别的,只为九爷为民解难、心怀百姓,述贺残躯,愿供驱使。一定不负九爷所托,在卢县令带领下,一月之内,完成丙子路的修建。至于这枚令牌,虽然老汉眼拙,但也知道此物非凡,非是我等小民所能持有,还请九爷收回。”

赵构慢慢接过飞龙令,缓缓说道:“老人家,这飞龙令,按照规矩,用完之后,是要交回的。你家的麻烦事情已然解决,飞龙令应该收回。不过……”

赵构将飞龙令塞回述贺手中,正色说道:“我赵九自负还是能看人看准的,这枚飞龙令,就永久送于你家,你就是特聘督察员,替老百姓看好官府,但有贪污腐败、为非作歹、不为老百姓做事的贪官污吏,尽可以行使你的督察权利,上报咸平府或大都督府,大都督府不管,你上东京找我赵九,我为你做主。”

述贺脑袋嗡地一下,这是什么?戏里的尚方宝剑吗?述贺一时间捧着飞龙令愣住了,直到赵火轻声提醒:“述贺老丈,还不谢谢赵九爷。”

述贺之子是为金兵猛安,他自然也是见过大世面的,遂郑重揣起飞龙令,揖礼道:“但请赵九爷放心,述贺定为平郭百姓当好这个督察,为卢县令分忧,为赵大都督分忧,为我大宋官家分忧。”

赵构笑道:“好,此言甚好,回到东京,我会把这句话带给宋官家的。”

大家于是纷纷祝贺述贺,正当赵火、卢越等人“眼红心热”的时候,秦奋忽然一直,低声向赵构说道:“九爷,包主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