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任何人都插翅难逃,对不对啊陈老板?”

金庆辉回头,向陈宝祥勾勾手指。

陈宝祥弯下腰回答:“是是,金小姐。”

一瞬间,他觉得四周人的目光都投向他,充满了鄙夷与不屑。

“你们中国人,逆来顺受惯了,想抬头,等下辈子吧——”

金庆辉走向大人物,猛挥一拳,打在大人物腰间。

大人物痛得咬牙切齿,但紧闭嘴唇,没有叫出声来。

“如果不是上面想见你,早就把你大卸八块了。师兄,我给你面子,但军部的长官、北平的总参谋部不给你面子,他们只认识南方军、八方面军的顶级人物,你不过是一员战将,算得了什么呢?对了,在上层眼里,你就是一只小蚂蚁,一只小虾……师兄,坚持什么呢?你们八方面军坚持的所谓主义,都是骗人的。我以前说了那么多,核心就是一句话——投降吧,现在还算来得及!”

陈宝祥听金庆辉称呼大人物为“师兄”,顿时觉得反胃。

如果她真的把大人物当成师兄,就不会当众羞辱他了。

“金小姐,这句话同样送给你——你是半个中国人,投降吧,趁现在还来得及。”

金庆辉恼羞成怒,手按佩枪。

当然,她这个动作只能吓唬胆小鬼,吓不住大人物。

“师兄,今天是你的死期,除非发生奇迹。对了,也许你能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说得天皇动心,发话放过你。不过,那很难,以前从来没有人成功过。”

大人物一笑,摇摇头:“还记得德国军校头号教官说的话吗——我命由我不由天。德国人信命,更信自己。我们在德国军校受过特战教育,心灵受到洗礼,永远记住这句话吧,我命由我不由天!”

刹那间,陈宝祥觉得自己的内心受到震动。

多年以来,他把自己的命运寄托于张长官、韩长官那一类手握重兵的大军阀之手,总以为,那些人左右天下局势,兵马扫荡之处,才是人间乐境。

直至日寇进城,他又把命运寄托于南方军、八方面军。

“我命由我不由天,我陈宝祥的命是父母给的,不靠任何人,也能好好活下去。全家人要靠我活下去,我得挺起腰来,做一个呼风唤雨的人……”

他想到很多,刚刚涨红的脸,也慢慢凉下来。

日本狗笑他低头谄媚,那又如何?

逆境之中,先活下去再说,等到时机到了,反杀日本狗,为济南人报仇。

两个女服务生过来,带着大人物进了前面的车厢。

金庆辉回头,踱步到陈宝祥面前。

“都说了些什么?”

她的语气十分阴冷,但陈宝祥内心冷静,根本不在乎对方的态度。

他把见到日本大人物的过程讲述了一遍,没有添加任何个人的好恶。

“上层总是高瞻远瞩,要把济南建设成我们日本人的附庸之国,东去大海,北到北平,南到沪上,西进太行……陈老板,你能亲自聆听他的教诲,一定是祖坟里冒青烟了。呵呵呵呵……”

陈宝祥嘴角牵动了一下,勉强挤出笑容。

如果是中国皇帝召见,的确是祖坟冒青烟,可现在是日本天皇召见,他只觉得可耻。

“我没有给天皇带礼物,回去弄点把子肉、猪蹄子、猪尾巴、猪大肠什么的,都煮好,明天给天皇送来,行不行?”

金庆辉笑起来:“你——你真是蠢到家了,天皇是多么高贵的人,吃你米饭铺的猪蹄子?可笑,可笑,可笑……”

陈宝祥记得,以前韩长官在的时候,最喜欢吃把子肉。

天皇也没有什么好高贵的,不过是东海弹丸小国的君王,跟韩长官比起来,高不到哪里去。

他只是不屑于金庆辉这样说,到了中国人的地盘上,就得入乡随俗。

“陈老板,你帮我想一想,师兄见了上头会说什么话,上头会问他什么?”

这才是金庆辉最关心的问题,陈宝祥试探着回答:“一定是八方面军的情况,八方面军现在是日本人的强敌,天皇大概想了解为什么中国人如此强烈反抗,不肯臣服于日本军队?各地军阀四分五裂,各自为战,但日本人在很多地方陷入苦战,南方军躲在四川,你们根本毫无办法。”

金庆辉认真地听着,轻轻点头:“你说得很有道理,真想不到,你是做生意的,对于天下大势也看得这么清楚。”

陈宝祥苦笑起来:“这是很多老主顾们平时吃饭的时候,经常谈论的,我不过是听了一耳朵,现在随便说说而已。我只想赶紧回去,好好做生意,跟这趟火车别扯上任何关系。”

金庆辉冷笑:“这样说就错了,天皇一到,谁都逃脱不了,普天之下都是天皇的领土——”

陈宝祥又是一阵反胃,他觉得金庆辉这样说,简直是昏了头脑。

天下是中国人的,日本人不过占领了沿海这一条线,并且还是在南方军和八方面军虎视眈眈之下。

假如时机成熟,南北军队冲出来,日本人被切得七零八落,还得乖乖地滚回日本去。

他不想探讨这个问题,因为看到金庆辉得意非凡的那副嘴脸,就觉得胃里一阵阵难受,几乎回头就要吐出来。

“陈老板,你陪我在这里等着,直到师兄出来,反正他插翅难逃,四周都是我们的人。”

金庆辉带着陈宝祥出来,站在站台上。

果然,四周都是明晃晃的刺刀和闪亮的钢盔,日本人完全包围了车站,里三层外三层,全都是他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