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猜着了。

陆锦惜微讶:“正是此事。不过起了个话头,大公子果真料事如神。”

“跟料事如神没关系。”

顾觉非摇了摇头,却是被她几句恭维话逗笑了:“不过昨日会客,席间有几位先生,正好是贵府薛小公子的先生,在说学斋之事时,也曾向我打听。所以夫人一问,我才往这里猜。”

“原来如此。”

前后倒是一下对上了。

陆锦惜明白过来:“也是机缘巧合,犬子薛迟,昨日从几位先生那边得闻此事,心里就惦记上了,还回来问我。我本想着,明日着人打听,未料今日便遇见了公子,才起了心思一问。”

嗯。

为了泡老草,暂时牺牲一下便宜儿子吧。

陆锦惜说出薛迟惦记上学这事的时候,口气自然,看不出半分的心虚,好像事实本就如此。

可顾觉非又不是傻子。

薛迟什么情况,他还是略有耳闻的,只是并未拆穿陆锦惜罢了:“既然夫人感兴趣,觉非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此事说来话长……”

顾觉非慢慢地开了口,同时也将自己精心准备的圈套放了下去。

此事缘起六年前,几个朋友与襄阳学府计之隐老先生约定,要开学斋,为社稷育栋梁之才。

未料想,顾觉非一上山便是六年,此事便耽搁了下来。

到如今,才重新开始。

但六年过去,几位忘年之交年事已高,却是没有精力将规模做得很大了。

所以,学斋收学生,有三条规则:

其一,重质不重量,重才学不重出身。

人数多少,全看学生们有无本事得了先生的青眼。哪个先生想要多收一些,也全看他们的喜欢。

达官贵人,寒门子弟,皆一视同仁。

其二,类比科举,开题以试。

由学斋的先生们,一人出一道题,仿照科举的形式,看答卷选录学生。兴许这个先生看不中,但另一个先生喜欢,若不太差,也会被收入学斋。

其三,黄发垂髫,不计老幼。

但凡有心求学者,不以年纪设限。所以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也好,岁的黄口小儿也罢,学问或者灵性到了,也会被先生们欣赏。

“题选的日子,定在二月二龙抬头。计老喜欢三贤祠,昨日刚定下来,要在旁边的阅微馆,出题开试,以甄选学生。”

顾觉非端坐在对面,对陆锦惜一笑。

“所以,夫人若有兴趣,可带上贵公子前往一试。计老收学生,向来不拘一格,贵公子若有灵性,说不准就被收为学生,回头可与我父亲师兄弟相称了。”

陆锦惜听前面还好,默默觉得这事儿挺靠谱。

谁想到,末了了顾觉非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让她忍不住地一抽嘴角,心生一言难尽之感。

他口中的“计老”,指的是襄阳学府计之隐。

顾觉非的父亲顾承谦,当年曾蒙计之隐授业,乃是计之隐的关门弟子,得意门生;可如今顾觉非却与计之隐平辈论交,还要一起开学斋……

这事儿,顾承谦知道吗?

陆锦惜不由多看了顾觉非一眼,不知道该说计之隐老先生不计较凡俗礼节,还是该说顾觉非本事太高了……

好半晌,她才找着自己的声音:“让迟哥儿也来试试,乃是我原本的打算。只是要拜计老为师……且不论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也不论老太师的辈分,单单我的辈分就要高出大公子两截儿呢,可是万万不敢。”

陆锦惜貌似良善。

她抬眸起来看他,于是看见了顾觉非那完美笑容上的一丝裂痕,心中大快。

两人对视。

他目中带着一点“我竟作茧自缚”的无奈,可她的目光里却点染着一点促狭。于是原本的端庄与疏离,竟都浅了几分,眸中一片光华闪耀的神采,灵动极了,也勾人极了。

顾觉非心思一动,却是一垂眸,半真半假地接话:“那如此算来,回头贵公子来,还得觉非紧着几分心思,亲收他为学生,才能免了这辈分错乱了。”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若能气得薛况翻出棺材板来,也算够本。

他话里是藏着深意的,只是此刻的陆锦惜还听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