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咕咕~”

“噜噜咕咕咕——”

金陵西侧的杂鱼铺内,几个伙计围着鱼缸,嘴里发出一阵奇怪的声响。

此时刚刚经历了帽妖作乱的南京城,虽然官府已经多次声明那作乱的帽妖已经被朝廷钦差所拿,但依然有不少此地的居民仍旧心存疑虑。

此时的南京街道上冷冷清清,偶有几个行人,也是在办完事情后脚步匆匆的向家里赶去。

显然,城内依然人心惶惶,尤其是近来南京周边鲛人作恶的消息越来越多,而天子又率领帝国精兵南下,金陵城中大战前夕氛围剑拔弩张的氛围愈发浓厚。

人们心情难免在这大战之前不自觉的变得沉重。

杂鱼店是南京城西的一处贩卖海产的普通铺户,周围是许多贩卖海产品的铺户,在此地形成了一条铺行——南京城中一处铺行所经营的产品往往简单甚至单调,占据一整条街道,而在繁华的南京,像这样的铺行往往有数十之多,销售着各种各样的商品。

由于南京不像北方,常年直面着来自北方蒙古人和东北女直人的军事压力,承平日久,商品经济格外繁盛。

不过由于最近两年鲛人袭击沿海,掳掠商船,还是给这些金陵的商业造成了不小的损失,人流明显减少,显得有些凋敝。

而此处大多数铺户在沿海都拥有着数艘捕鱼船,和几十个渔民为其服务。

掌柜们大多操着一口流利的南京官话,谈吐儒雅,有些甚至还参加过科举,虽然达不到进士的程度,但往往有秀才甚至举人的功名在身。

南方经济繁荣,不像北方常年处于战备之中,充斥着令人彻夜难安的肃杀之气的。

此地对于商人的态度比起整个明廷还算温和,不似北方等级森严,而且宗族势力强大,相互扶持,仕途不通便走商路,供养下一代族中子侄继续科举,仕途畅通便反过来反哺的家族,购置田地,扩大商队——官商勾结,一地之士族豪强往往就是这样形成的。

又有同乡同期同门等等利益链条,遍布全国,商人得道,便可向朝廷购买官身,虽不能直接买卖,但各地宫中镇守太监为了每年能向宫中交足银两,再加上贪欲作祟,中饱私囊,其各地掌管的如织造皇庄盐马车船等直属内廷的机构,若商人投献足够,以荣誉性的官职作为赏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不过显然,最西角的这间杂鱼铺子的老板和伙计连官话都说不明白,更不要指望着他们去巴结内监,进行政治性投献了。

“大王那里还没有消息吗?”

看着眼前这几个笨手笨脚的伙计,那个浑身的都笼罩在长袍之中,不漏丝毫手脚,头裹黑巾的,将整张脸都包裹的严严实实,只有一双眼睛留在外面的鲛人祭祀黑着脸,他厌恶的朝这些朝着铺内水缸中的大青鱼直流口水的伙计们恐吓性的低吼了两声。

那些同样包裹的极为严实的伙计们像是被这一声低吼吓到了一般,连忙在恐惧中用讨好般的吼叫回应这位潜入城中尊贵的祭祀。

“你们先下去——”

在掌柜身旁,那位一刻不停的打着算盘,露出大半张脸的算盘先生抽了一眼门外的街道,确认并没有人注意到店铺内的异常后,对旁边的三个鲛人假扮的伙计吩咐道。

“再去后厨检查一遍仪式用的材料是否都备齐了——”

听到祭祀的命令,那三名鲛人不敢反抗,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那些在大缸里活蹦乱跳的大青鱼,咽了咽口水,方才转身回到后厨去检查物品。

“这群蠢货——”

看着鱼缸里被海中的掠食者盯上而吓得惊慌失措的大青鱼,伪装成账房的鲛人祭祀心中泛起了一阵的恶心。

闪闪发光的鳞甲带着粘液,呆滞双眼,粗鲁扭动的身躯,他实在是无法想象那些鲛人是怎么把这些东西活着吃进肚子里去的。

骂完之后,他才转身回道。

“还没有,白鲨大人估计这会还在采石和明廷的小皇帝鏖战——不过想来的数十位大君同时出手,采石城陷落只是时间的问题。”

这话既是安慰对方,也是在安慰自己,毕竟两人现在位于金陵,明廷的南都之中,堪称大明腹地,一旦仪式失败,被当地官府察觉,这些鲛人和祭祀无一例外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扮演掌柜的那个鲛人点上了一根西洋的旱烟,深吸了一口,满脸陶醉。

虽然从唐宋时期中国就有用烟草治疗炎症发热的先例,但多是煎服,烟枪这种玩意在中国的传播还是依赖于明朝南方地区同西方的贸易。

南方依靠海运发家的商人士绅吞云吐雾,随着郑和舰队解体,一鲸落而万物生,南方的私人海贸迅速崛起,抽烟也逐渐成为了南方一大奇景。

而吴越地区为了赚取暴利,在嘉靖万历年间开始成规模的种植烟草,加上明军在征讨云南安南等地战斗中深受瘴气的困扰,染病的很多,“服烟”却可以极大的减少染病的机率,并且减缓士兵的痛苦。

吸食烟草之风也在南方的军队中开

始逐渐蔓延。

中国本土虽然有烟草生长,但本来是没有吸烟的传统的,除了南方的少数民族有抽烟的习惯外,汉族抽烟主要还是靠西方贸易输入——所以说,可恶的西方烟鬼~

看着站在柜台后吞云吐雾的鲛人祭祀,账房也感觉自己的喉头有些干涩。

他伸手拍了拍面前之人的肩膀。

“给我也整两口!”

“嗯?……嗯!”

面前的鲛人祭祀如梦方醒。

他恋恋不舍的从太师椅上慢悠悠的爬起,看着旁边的同伴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忍痛将烟枪递给了账房,嘱咐道。

“你慢点抽,我上次买的烟叶有点不够了——”

“我记得上次去西市进货的时候买的不是挺多的吗?”

正一脸享受抽烟乐趣的鲛人账房有些惊愕。

听到这话,扮演掌柜的鲛人回忆着前几天来查岗的几个官差,隐隐有几分咬牙切齿之色。

“上次来查账的那几个差役手脚不干净,我已经给了他们一人五两银子来,临走时却还是贪得无厌顺走了我好多东西,真是一帮蛀虫!明的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