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什么太有趣的事,萧峋却乐此不疲,把谢龄那一绺发梳好,又重新卷起。

噼啪

过了不知多久,烛火里炸起一朵灯花。萧峋偏头一看,弹去一道指风,把凝在蜡烛上的油和水迹清了。恰是此时,他听见帐外的风雪里多了点别的声音。

萧峋似一头被惊醒的狼,猝然扭头、隔着帐帘望向外面,眼神变得警惕。

谢风掠出营帐了,正向这里走来。

他表情褪去,抓起外衫、往身上一披,卷起帐帘,大步去到帐外。

积雪又深数寸,风一如来时刺骨生寒。萧峋立在帐外,漠然看着谢风掠靠近。比起先前在营地外相见,谢风掠脸色好了许多,气息更稳了,不再是时长时短、时而粗重。

好事在还有一个寂灭境没有处理掉,瑶台境和青山院弟子仍对人间道虎视眈眈的情形下。

“师父在疗伤,你最好别来打扰。”在谢风掠距离自己还有三丈时,萧峋出言警告。

谢风掠站定,向着帐内深深看了一眼。他分得清轻重,现在最重要的,便是确保谢龄的安全。但这不妨碍他想知道:“雪声君伤势到底如何”

“他都不告诉你,你觉得我会说”萧峋扯唇笑了一下,“风掠师弟,你还是回去接着疗伤为好。”

“既然他在疗伤,你不知道你的存在于他而言是一种打扰”谢风掠话语暗藏嘲讽。

“哦你又知晓他觉得我打扰了。”萧峋甩甩衣袖,立于帐外不挪不动。

脸皮太厚,谢风掠在心里直皱眉。既然这人如此嚣张,谢龄的情况便能猜到几分,他亦不打算离去了,走去帐蓬门口另一侧,和萧峋并排。

“你”萧峋朝谢风掠瞪眼。

谢风掠目光平视前方,置若罔闻。

两人就这般站着,或者说杵着,眼观鼻鼻观心,互不搭理对方。萧峋在心里计算着谢龄结束炼化彼岸火的时间,谢风掠则探究起这人布在营地的阵法。

若要一个阵法能挡他的眼睛,至少是游天下境修士布下的才行,但身旁那个萧峋和他一样,不过清静境而已。

萧峋是如何做到的不应当是请人援助的,否则布阵的手法不会和他前世打过交道的萧峋那样像。莫不成现在的萧峋和他一样,躯壳的境界低微,但神魂远远不止

这可能吗

这怎么不可能。他能如此,旁人亦能如此。

谢风掠心中掀起风浪。

咻。

狂风怒雪里突然出现一道杂响。那响声不似自然而成,满腹心事的萧峋和谢风掠皆是一惊,同时朝着那处释放神识。

有人来了,是个寂灭境。

是吴芳年

探得这一点的刹那,风中又起一道清脆的响声。萧峋布下的、将营地及附近热泉全都笼罩住的阵法破碎了吴芳年来到阵法外,一棍砸碎了这里的阵法。

不能让他吵到谢龄。

萧峋和谢风掠互看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出这个想法。

两人又是同时有了动作,一人拔剑奔向远方,一人抓出星盘,往身后帐篷上再落一道阵法。

吴芳年的身影出现在风雪另一头,褐黄的僧袍扬如旗帜,僧棍倒提,两眼紧闭。

谢风掠狂奔而去、乘风而起,剑上携冷光,在虚空各处倏顿,以一人之力,于瞬息之间,结起七星剑阵。

剑阵封锁吴芳年的去势与退路,结阵之人闪身来到吴芳年背后,剑尖不偏不倚、直挑后心。

这不过是个清静境。吴芳年表情变了,从轻蔑到凝重,重心一沉、脚步一旋,回身横扫僧棍。

风和雪都被扫开。

当啷。

一声令人牙酸的响。

兵刃相接,气劲相撞,谢风掠手里的剑被斩成两段,瞪大眼猛吐一口鲜血。他立刻弃剑后退,没有丝毫犹豫。但七星剑阵尚在,剑意比方才更盛,缚得吴芳年无以前行。

吴芳年勾唇冷笑,低低一喝,冲拳砸向地面。无数雪块飞起,无数雪块成为吴芳年的武器,迎剑意而去,嘭的击破剑阵。

谢风掠再退。

“区区清静境。”吴芳年直起身,闭眼面朝谢龄所在之处,话语起初讽刺,尔后染上唏嘘:“孤晴死了。我想,我若不早点找过来,下一个死的恐怕就是我了。”

谢风掠抓出第二把剑,冷冷盯着他,没有说话。

反驳之人是萧峋。

萧峋手持星盘,慢条斯理一叹,走向吴芳年,“你说的不对。就算你这么早找过来,死的依然会是你。”

话语落罢,萧峋视线移到谢风掠身上。

方才他立在帐外,将谢风掠的每一个动作都收进眼中。这个人的剑法,这个人的洞察力,这个人的勇和谋短暂片刻,萧峋想明白许多东西。

可当下不是计较的时候。

“你用的都是什么破剑。”萧峋语气很嫌弃,从袖中抽出一把剑丢过去。是谢龄给他的剑,也是目前他手中唯一能用来和寂灭境者对抗的剑。

谢风掠手一抬、接住,道了声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