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百五十八

一刻钟后,前去“追击”的少部分人回归,招宝山的战场基本“清扫”干净,谢龄下达回宗的命令。

归程依然是乘坐云舟。谢龄放弃了让云龟载着古松更快回宗的打算,云龟背上四面透风,远不如云舟舒适,而云舟可挡风遮雨,在返回途中古松就能疗伤。

可古松似乎不愿配合,大有在云舟上便招人议事的架势。

谢龄抢先吩咐了一句非要紧事不可打扰,屏退屋室内所有人,一瞬不瞬盯着他,监督他调理伤势。

“从前一向是我管你,如今却反过来了。”古松盘膝坐定,看看谢龄又看看自己,觉得此情此景有些好笑。

“你现在只有一个选择。”谢龄板着脸,由盯改为瞪。

古松终是弯眼笑了一下,摇着头道:“我这伤不打紧。”

惯来不爱笑的人笑起来总是惹眼,何况他模样本就英俊。这一笑如同寒枝抖落霜雪,足以让任何人惊艳。但谢龄不为所动,语气异常冷漠:“现在我是宗主。”

“好吧。”古松作出让步,但同时提出一个条件,“你也得疗伤。”

谢龄平平“嗯”了一声。

招宝山和人间道宗门驻地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也算不得近,队伍又庞大,茶冷了数盏,终于看见山门。

雨比之前小了许多,若不撑伞,偶尔才有一丝拂过面庞。

出云舟过山门,谢龄习惯性要回鹤峰,转了方向又想起现在该去契玄峰,他们虽是胜利而归,但还有许多地方需要商议。

“接下来的事我去处理,你回去休息。”古松走在谢龄身侧,低声对他说道。

谢龄偏首,棕黑色的眼眸认真注视这位师兄:“该休息的人是你。”

两人口中的“休息”,隐含之意都是疗伤。而谢龄的未竟之言是,既然把我推上了那个位置,就该让我亲自去做事。

古松怎会听不明白雏鸟终会展翅,幼树脱离了庇荫才能长成参天。他对上谢龄的视线,按下复杂的情绪,再一次让步:“好,但你也要注意身体。”

他说到做到,踏剑行往岚峰。谢龄目送片刻,带着叶晚星、平湖剑派掌门及数位峰主、长老向契玄峰而去。

眼下要商议的事情多,但并不复杂,主要在于统计伤亡、统筹物资、敲定接下来的策略。

最后一点,古松在招宝山时提前对谢龄说过,谢龄认可他的看法,敌人已经被打散了,自家损失也不少,不如让他们自行整合,省去逐个击破的力气。

谢龄说完之后这些,鲜少再开口。他坐在主位上安静听下面的人说,偶尔端起茶盏,抿一口茶,作出回应。

他极不喜爱这样的生活,宗主的位置,像一个囚笼。

岚峰。

和鹤峰相同,古松的道殿亦建在山顶,殿内殿外少有装饰,最引人注目的是生长在墙内、树冠却将墙外青石板道也遮住的老榕树,远远一观,煞是古朴。

众弟子未归,峰上无人声。古松御剑速度极快,流光一般闪进殿中。

同谢龄分别时,他的脸色还算如常,眼下一看,却是苍白如纸。

走下飞剑、甩袖关门时分,他身形倏然一晃,幸而及时扶住身前客榻;另一只手抬起抓住胸口,猛地咳出一口血来。

呼吸因此艰难,古松缓慢闭上眼,眼角又淌下两行血泪。

他过了许久才吐出一口气。

咚咚咚。

门扉上传出声音,听来不似谁人敲门,倒像被什么东西撞响,起初力道不重,但三下之后,声音骤沉。

门被撞开,一个黑黢黢的脑袋探进来。

是谢龄峰上的云龟。它撞开的门缝并不大,只够伸进一个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