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昌城内,斛律光收到了高长恭从建城县递过来的战报。说实话,他确实也被高长恭剿匪的行动所惊叹,剿灭一支约有百余人的匪徒,却只付出了伤六人,亡一人的代价,着实也让他有些佩服。

不过,现在让他头疼的,是邺城那边高洋给他下的一封诏,让他主动出击,准备进攻西魏从江陵撤回的,俘虏十余万百姓的军队,不能放虎归山。可是,人家虽说劫持了十余万百姓,但战斗人员也有货真价实的八万精锐,其中重装骑兵就有三万之数,他部下的三万人,就算全部出击也不可能有胜算。一想到这里,他也犯难起来,如果自己不出击,便是抗命,如果出击,又没有必胜把握,白白让将士送命,想到这里,他还是长叹一声,先点了两万军队,准备到边县建城县集结再做打算。

高长恭这边,建城县的情况已经比两月之前他刚刚上任好了许多,朝廷这边见申县丞能力不错,便委任他做了县令,一切倒也井井有条,春播也得以按时完成,百姓的日子也好过了一些。五日前,高长恭收到了自己在陈留郡作郡守的大哥高孝瑜递过来的一封信,信上大致描述了陈留郡的一些情况,由于陈留郡又是梁州治所,高孝瑜上面还有一个梁州刺史压着,此刻倒不敢太过明目张胆调查这些陈年旧案,只获取了一些基本信息,陈留郡中有四大郡望,本是魏,楚,刘,曹四大家族,但楚家几年前被坐罪谋反,近年被新兴的周家代替,四大家族虽说在高洋严厉打击豪门的势态下收敛了不少,但在陈留郡内,势力也是不小,高孝瑜手下的郡丞,便是魏家家主的弟弟,几个县令,世家也多有渗透,在这种势力盘根错杂的地方,高孝瑜行动起来也掣肘很多,寸步难行,调查之事,只能徐徐图之。高长恭增调了几个锦衣卫过去,让高孝瑜那边力量稍微加强一些,让高孝瑜得以见机行事,自是不提。

很快,高长恭所在的建城县便迎来了斛律光所部两万人,斛律光集结两万重兵于建城,高长恭也能猜到似乎是要对西魏开展军事行动,他只不过一个小小的军主,本无权过问此事,再加上他对斛律光的指挥水平颇为认可,也无需担心,可没想到,他没有找上门去,斛律光却派人请他一叙。

“王爷请坐,听闻王爷捷报,光自叹不如啊!”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的高长恭踏入已经被斛律光用来当作临时指挥部的县衙,就见斛律光热情地招待他,他似乎预感到不是什么好事,但也面不改色,道:“将军谬赞,一群乌合之众,天兵一至,便毫无斗志,是将军练兵有方,长恭也不敢居功。”高长恭和斛律光互相商业吹捧了一番,斛律光见此,也不多废话,直接进入正题,拿出了高洋给他的命令。高长恭一阅,心中了然,斛律光这是犯难啊,想听听他的看法。不过,若说是斛律光果真没有想法,高长恭是万万不信的,斛律光已经集结两万重兵居于建城,心中哪会毫无想法,一想到这里,他觉定先装会儿孙子,道:“将军准备如何进兵?”

“军中有副将提议,当率军两万,于途中设伏,光觉此言有理,不知王爷如何看待?”

高长恭皱眉,如此计策,实在是错漏百出,他不大相信斛律光真实的想法是这样,这明显不可行,先不说你两万军队设伏,保密性如何解决,人家可不是傻子,放着境内安全的路不走,拉着十余万百姓还要莫名其妙到边境地区来走,就算是参观团也不会这么蠢。看来,斛律光也在和他装孙子。

“长恭以为,此计颇有疏漏。”

“那依殿下所看,当如何?”斛律光给他递过来一个玩味的笑容。他当然知道高长恭在装孙子,论话术,他这个统帅,又会差到哪去?三下两下,就把自己的问题交给了高长恭。

“个中关键,便在此地。”高长恭用手一指桌子上的军用地图,赫然是南阳郡。斛律光也是聪明人,见高长恭终于说出心中所想,和他所想竟如此一致,心中便也自信起来,说出了他的看法。

“殿下之意,光已明了,便是趁南阳守军薄弱,率军进攻这南阳郡,趁火打劫?”斛律光料定西魏行军路线必然是从襄阳取道北上汉中入关中,不会从南阳经过,但南阳受攻,毕竟是重镇,西魏也不会坐视不理,必定会分兵来救,北齐军队只要见好就收,掳掠一番北周边境,捞点实惠即可。

“长恭有一计,可收南阳,不知将军意下如何?”高长恭当然没完,这等见好就收,不符合他的作风,他要的是利益最大化,虽然这也要承担一定风险。

“请殿下赐教!”

“若我军以两万众围攻南阳,途中再取三千精兵设伏,击溃敌军援军,南阳之敌,可破!”虽然高长恭有这个设想,但他觉得斛律光不一定敢这样做,两万三千军队一出,后方空虚,若是有奇兵一支袭击他们后方,北齐将会速败。

“好!殿下智谋果真不凡,如此行事,确也可行,殿下既然这般打算,光就陪殿下赌这一回,后勤之事,便让慕容三藏升任军主,领兵守建城县,这伏兵一事,不知殿下……”斛律光年纪不大,也就三十出头,正值青春气盛,倒也没有老将那般稳重,见高长恭如此想法,心中已经是心动不已,他也曾想过这一出,但总觉得太过勉强,最后不得不放弃,见高长恭似乎有所把握,他也不惜一试。

“长恭愿领精兵三千,但须借用军中工匠打造些许装备,十日便可启程,定不辱命!”

“好,那这支伏兵,便交予殿下,听闻殿下亲卫都曾任过军主一职,便让他们各领一军,共一千弓弩手,一千骑兵,一千步卒,随殿下一道,也便于殿下指挥。”斛律光很是爽快,一番操作,间接任命了高长恭为伏兵主帅。埋伏这件事,是高长恭想出来的,斛律光觉得高长恭去做,自然是最好的选择,同时他也考虑到高长恭因为职位原因,可能指挥不动这三千人马,便想出这么一个办法。

“谢将军!”高长恭眼中泛光,似乎很是兴奋,有了斛律光的帮助,自己的一些设想,马上可以付诸实践了。

回军后,高长恭立即分拨出斛律光军中的工匠,一批让郗星负责,加紧赶制一百具连发的连弩,另外的一批工匠,由高长恭亲自负责,弄来硝石,硫磺,和木炭,试制火药,当然,高长恭不会这么突然便去设计什么火枪之类的武器,技术不成熟,炸膛风险太大,但是用些许火药造些地雷,用当时的技术,已经是可以完成的。高长恭将这批地雷命名为伏火雷,严格保密,藏在了军中,就只待出发时于援军的必经之路埋下,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斛律光这边将军中事务安排妥当后,便率领大军直指南阳城,南阳城作为要塞,坚固异常,完全不输许昌,城内虽然有些兵力被调往江陵,但仍有八千守军,且守城器械完备,粮食储备也很充足,南阳郡郡守闭门不出,同时又派人向江陵方向求援,斛律光倒也不急,第一天佯攻后便在城外安营扎寨,两相对峙。

西魏这边临近南阳的鲁阳郡,同时派出千余骑兵过来骚扰北齐后方,但由于高洋下令北齐附近将领也出兵接应,保障后勤,骚扰数日后,西魏骑兵最终只能退回。

高长恭则率领这三千伏兵,隐匿行踪,于夜间出来行军,也到达了伏击最佳的场所,离南阳城南三十里外的西鄂谷,一场大战,已经在所难免。

西魏军队接到南阳急报,主帅宇护便命部将于瑾率轻重骑兵二万前来救援,宇护料想齐军没有如此多的军队来中途设伏,对斛律光的意图已然判断失误,就选择了速度最快的骑兵部队过来驰援,然而于瑾却不这样想,他的指挥风格以谨慎著称,便让部队稳步推进,直到斛律光加大攻城力度,他才慢悠悠地让五千轻骑作为先锋,先行援救南阳,自己率领主力在后方推进。可惜,他的诱敌之计没有忽悠过高长恭,高长恭有望远镜,从远处估计敌军人数也就数千,他怎么可能让伏兵出击。放过这五千侦查部队,高长恭开始严阵以待,他知道,大鱼马上就要上钩了。

就在高长恭放过那五千骑兵之后两日,高长恭在望远镜中终于发现了于瑾率领的主力部队,于瑾不愧是以谨慎著称,让重骑兵打头阵,若是真的遭遇伏击,重骑兵行动不便,他可以直接命令后部的轻骑兵调转马头先行退出,而重骑兵便可以直接向前冲锋,让敌军的歼灭的意图落空,然后再重整旗鼓,不至于直接被打得没有一战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