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超下坠的身体,被糜旸及时起身接住。 与此同时,庭院内的哭声正变得越来越大。 或许庭院内的哭声再大,也比不上当年马超祖父去世时,但至少眼下庭院中的人,都是为马超的去世而真心哭泣。 这一点,也是马超真正看重的吧。 糜旸的眼眶中,也有着水雾的出现。 望着怀中双目紧闭,脸上却带着些许笑意的马超,糜旸心中五味杂陈。 不久后,糜旸示意跪地的马岱,从他怀中接过马超的遗体。 在马岱颤抖着身躯要带着马超的遗体进入房内休整仪容时,糜旸开口说道: “房间太小,骠骑将军是不会喜欢待在里面的。 休整仪容及入殓一事,就在宽阔的院内施行吧。” 听到糜旸的这番话后,马岱明显的愣了一下。 尽管他知道以自己的身份,违逆糜旸的吩咐不合适,可马岱还是带着哭声提醒了一句道: “此举恐于礼不和。” 面对马岱的这个担忧,糜旸却不在意地说道: “马氏男儿,自有风度,何须在意世人眼光。 就按孤说的去做。” 糜旸知道,马超若在天有灵,是会喜欢他这番安排的。 接着糜旸又对马岱说道: “骠骑将军生前待你恩情至深,你要好好操办他的丧事。 至于骠骑将军的身后名... 你放心,有孤在。” 说完这句话后,糜旸弯腰拾起地上那只苍鹰的尸体。 苍鹰羽毛如针,两爪若刀,当真是无愧空中王者的美誉。 在盯着苍鹰的尸身看了好一会后,或许是不想太过沉浸于悲伤的气氛中,糜旸便踱步朝着庭院外走去。 见到糜旸离去,方才目睹一切的姜维连忙跟随在糜旸的身后。 庭院不算很大,可糜旸却走了好久,才走出了那处庭院。 待走出庭院后,糜旸停住了脚步。 糜旸抬起头,望着上方碧蓝的天空,眼神中露出追思之色。 见糜旸心情不好,且一直不发一言,姜维也只能默默站在身后,感受着糜旸身上流露出的悲伤情绪。 良久之后,糜旸方才开口对姜维言道: “伯约你知道吗? 我这一生亲自送走了许多人。 那些人中,有育我成长的恩师法公,有倾囊相授的襄阳王关君,还有视我如亲子,待我至情至性的先帝。 这三人,在世时无不是当世英豪,与我也无一不是感情至深。 可再大的英豪,也有离去的一日。 再深的感情,我也留不住他们。 若有办法,我真的很想留住他们。 世人见我年轻,皆羡慕于我,可有时我却觉得,年轻不一定是一件好事。 因为我无法预料,在什么时候,我的哪一位至亲又会离我而去。 在什么时候,我又会经受一次,无可奈何的巨大遗憾。” 说着说着,糜旸眼眶中的水雾终于化作泪水,一滴滴从脸庞滑落。 听完糜旸的话语后,姜维想开口安慰他,但却不知道从何处开口。 姜维知道,糜旸与马超之间谈不上有多深的私情。 若单单是因为马超离去,糜旸纵使会悲伤,但绝不会说出以上那些话。 正如糜旸所说,他是被今日马超的离世,勾起了对法正、关羽、刘备等人的思念。 更重要的是,就算糜旸没说,姜维也知道糜旸其实是在暗暗担心,张飞与诸葛亮离世的那一日的到来。 亲人陆续凋零。 这一刻的姜维好似变成了刚刚的糜旸,只能耐心的当一位聆听者。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姜维只看到从他的身旁,跑过许多马超府内的下人。 及至最后,就连带着刘禅旨意的使者也急促的从他身旁经过。 以马超的身份,他离世的消息,势必会以最快的速度传遍整座长安城。 而就在姜维心中在思考,马超的离世,会给当今的天下大势带来什么变化的时候,糜旸的声音又传到了他的耳中。 “将你留在长安,除去要你教导季阳之外,我还有着另外一层用意。 待我离开长安之后,逆魏的宵小,难免会对关中一地动心思。 有着大将军与相国在,关中的局势大体上我是放心的。 可就算大将军与相国再如何深谋远虑,他们手下也需要一二干将可供差遣。 你是北地人士,不善水战而精于骑战,将你留在长安,就是为了最大程度发挥你的长处。 等明日我会上奏陛下,请陛下将骠骑将军生前统率的羌氐骑兵,归于你的麾下。 我相信你会带好他们。” 当糜旸的话音落下,姜维似是一时间跟不上糜旸的思路,明显的愣住了。 姜维没想到方才还悲伤莫名的糜旸,竟很快能调整好情绪,并直接将话题转移到军国大事上来。 姜维的异样瞒不过糜旸,而糜旸也知道姜维为何会如此。 见状糜旸转身拍了拍姜维的肩膀说道: “我是很怀念先辈们。 可我更是清楚,先辈们将大汉的江山交到我的手中,就是希望我有朝一日能够重新一统山河。 追思先辈不是不行,可要是为了追思先辈,而耽误了国家的一统大业。 将来等我有一日也下去了,先辈见我竟辜负了他们的期望,恐怕我少不了一顿毒打。” 姜维没想到糜旸能这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可这时姜维也知道了,糜旸的身上担着多重的担子。 就是这么重的担子,才让糜旸不敢将太多时间放在宣泄的个人情感上。 想到这,姜维对糜旸越来越佩服了。 “大司马真乃国家之望!”姜维习惯性的称赞起糜旸来。 听到姜维称赞的糜旸不以为意,他摆摆手对姜维问道: “伯约觉得,若来日逆魏若对关中有企图,那我军应该着重防备哪一处呢?” 在糜旸看来,等他到达荆州的消息传开后,想来那司马懿是不会只待在洛阳城中的。 一来现在司马懿还未遭受诸葛亮的毒打,他的用兵方略不会那么快转变。 二来从之前收到的情报可知,很明显曹叡打的主意是,让洛阳或者荆州成为牵制自己的一个筹码,让自己无法专心一处。 要想完成这个目的,一旦荆州有战事,洛阳方面是不可能一点动作都没有的。 而糜旸的询问,也让姜维陷入了沉思之中。 只不过,聪慧的姜维,很快就给出了自己的想法。 “臣以为,若逆魏要对关中用兵,或许会效仿当年曹操奇袭关中之事。 故而我军应当加强黄河方面的防务!” 姜维的回答,让糜旸满意的点了点头。 “伯约有这样的见识,我以后将不再有西顾之忧了!” ... 就在糜旸要出镇荆州的时候,一道重磅的消息在长安城内传开。 汉骠骑将军马超去世了。 或许马超生前的名声并不好,可马超的才能及身份,在大汉朝内都是独一档的存在。 这样重要人物的离世,对大汉来说可谓是一个巨大的损失,也让许多人感到惋惜。 而在看重谶纬之学的汉代,西征东征在即,却骤然有大将逝世,这算的上一个不好的兆头。 不过好在眼下大汉的国势蒸蒸日上,类似的言论虽有,却并未引起什么大的浪花。 糜旸也没辜负马岱的期望,一直在忙碌于东征事宜的他,还是抽空上了道奏表,请求刘禅赐予马超“威”的谥号。 本来按今朝礼制,自襄阳王之后,双谥成为人臣死后的最高哀荣之一。 但正如糜旸在马超临死前说的那些话一般,糜旸不会特地为他遮掩过往的错事。 而有着过往的那些错事在,除非马超立下再造大汉之功,不然他是得不到双谥的赏赐的。 不过虽然双谥得不到,但马超的功绩也应该得到公正的评价。 “猛以刚果曰威,服叛怀远曰威,蛮夷率服曰威,声灵震叠曰威。” 从“威”的谥号解义来看,这个谥号是十分适合马超的。 并且无论在哪朝哪代,“威”这个谥号的含金量都属于上上乘。 想来若马超在天有灵,对这个谥号也会感到满意至极。 因为是糜旸的提议,刘禅很快就正式下达诏令,追谥马超为“威侯”。 而马岱作为马超政治遗产的继承人,在收到这道诏令时,心中对糜旸可谓充满了感激之情。 马岱本想料理完马超的丧事后,就亲自上门拜访向糜旸致谢。 可还未等到那一日,马岱就收到了一个消息。 “大司马率六万天策军,从霸城门出征了。” 得到这个消息的马岱,哪怕重孝在身无法出门亲自为糜旸送行,但他还是在马超的灵堂内,对着东边的方向行起了三拜九叩之礼: “臣祝大司马早日凯旋!” ...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糜旸亲征这一重大的事。 尽管名义上,糜旸打的是“出镇荆州”的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