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郁离仙君逝去,方旬世子出世。

珠沉沧海,玉韫荆山,只叹少年不再。他沉溺于风花雪月,耽于诗词歌赋,再也没拿起那把剑。

他自甘堕落,自轻自贱,戴上一副玩世不恭的面具,好像这样便能与“仙君”二字撇开关系。他自以为世人只知道他的名讳,不识他的相貌,便无所顾忌地做起纨绔子弟,而却忘了修道之人也会出关。

那日,两人仍是出街同游,一个道人突然从街旁冲出,指着舆轿上坐着的江宁喊道:“好家伙,我绂除恶鬼来此,竟遇上了你!”

江宁闻声一怔。

“你道心不固,贪图享乐,竟堕落至此!”

周围人都围了上来,好奇地向他看去,议论纷纷。

“走……”江宁颤声道,“信安,我们快走。”

康信安即刻下令,让车舆向反方向行去。

“天煞的江宁,你欲望深重,有辱仙门之风!你是百家之耻,是大道之耻!”那人骂声渐远,康信安试探地向他看去,却愣住了。

江宁如断线木偶般呆滞,呼吸微颤,双目失神,被车舆晃下一滴泪。

良久,他才道:“信安,我们比一场剑吧。”

那日,风雪如瀑。江宁淋于飘雪之中,手执一剑,远处碧落凝寒,落下一滴心伤。

他落寞一笑,拿着剑的手轻颤,“信安,如今的我连你也赢不了了。不如这剑就存在此处,你替它寻个好主人。”

“傻,”叶闯替康信安回答道,“风悦只认你。”

霎时间,她面前的那道屏障碎成亿万碎片,打破了她与他的隔阂。远处飞雪化作桃花,漫天散落,而她的阿宁就站在她的眼前,那般轻柔地微笑着,与她同淋万花。

叶闯奔去,将他护在怀中,一手环住他的肩侧,一手攥拳,抵着他的腰间。她珍重地、轻柔地、小心翼翼地、用尽毕生的温柔,将他缓缓揉入神魂。

她说——

阿宁,对不起,你受累了。

世道让你受累,人心让你受累,我也让你受累。

江破云一愣,轻声问:“你也看到了?”

叶闯点头,“看到了。我知道你为了我生心,破开了无情道,我还知道你为什么对我冷眼相待,”她的侧脸贴着他的肩处,呼吸沉重,紧紧地环住他的肩膀。

“你恼我没能赴约,怨我把你忘了,气我不回你的信。你觉得我不在意你,正相反,是我觉得你离我太远了,所以努力地、拼命地要靠近你,只为你能记住我。”

世人羡慕你养尊处优,道人唾弃你半途而废,你既是郁离仙君,又是仙门少主,还是锦州世子,你是天之骄子,是飞鸾翔凤,你天资聪颖,你少年成名,你受万人敬仰,而我却只觉得你可怜。

她感到胸前一片湿润,血腥盖过了雪香,刺痛了她的鼻腔。

血……

叶闯立刻松开他,将他缓缓放倒,向他胸口处看去,发现伤口处骨肉重生,竟然奇迹般地愈合了。

江破云反握住她的手,轻轻一笑,说道:“卿卿,你也受苦了。”

他在这溯灵泉中看到了那个被锁于后山的小女孩,她没有玩伴,只是一个人坐在溪边,两只小脚丫来回点着水面,百无聊赖地向四周张望着。

“你一个人,在小小的地方生活了那么多年,没有看过花灯,没有放过纸鸢,没有吃过糖葫芦,没有漂亮的襦裙,也不与其他伙伴嬉闹,只是一个人默默地等着你阿爹回来。”

他蹲身过去,柔声道:“小朋友……”

——“对不起,我来得晚了。”江破云伸手抚着她的侧脸,静静地看向她,“卿卿,你原谅我,我也原谅你好不好?”

我知道你为何学剑,我也知道你为何无心。

所以我们相互谅解,好不好?

叶闯并没有仔细听他的话,只是反复查看他的伤口,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江破云释然一笑,“你原谅我就好,你原谅我,我们一起闯荡江湖,一起度过余生,一起……”他呼吸渐弱,手也垂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