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去,她失约了。

帝休树下,站着一位仙君,他背手而立,抬头望向帝休树。那清癯的身影应是被春风所消磨,竟如此消瘦不堪。

凋花先雪,已是一半春休。

叶闯看着他的背影,叹道:“若不是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被我爹捉去了,我肯定不会放你鸽子的。”

她嗔道:“傻。”

降霄殿内分明看得到帝休树,他却非要亲自跑到那树下去。

而江宁依旧在那时那地,赴一场一人的约。

果不其然,他又一次失意而归。

空尘岑寂,江宁独坐殿中,直至暮色浓郁,寒月独绕其身。他一挥手,召出一个宝匣,那宝匣镶金嵌玉,只有半掌大小,静静地躺在他掌心。他用指尖轻抚过匣面,不知为何事而落寞。

霜凝寒,雾锁梦,情丝难断。

他默然不言,双眸溢出一道黯淡的凝光,半晌才打开匣子。

叶闯偏头去看,见匣内只有一根头发。

“谁的头发?”叶闯双手环胸,暗自不爽。

“以其物追其踪,源镜开——”

源镜之中,十七岁的叶闯正俯在地上,身上站着一个精壮的大汉,正是九品堂八怪之首葛御齐。那身体绷得笔直,两腿并起,双手支起了全身的力量,卯足了劲把自己撑起。

源镜之后的叶闯看着这幕,不禁捏了捏胳膊,被葛叔支配的恐惧让她后背发凉。

“好!”围观者中有一女子鼓掌道,“第一千九百九十九个,再来一个,小堂主就能去吃晌饭了。”此人正是八怪之一,女贼手苏尧红。

“不行,这个做得不标准,再罚十个。”葛御齐神情严肃,单手掐诀,又给她上了重量。

叶闯双臂打抖,努力地把脸往地上贴去,咬牙道:“葛叔,我没招惹你吧?”

围观者中一人手摇蒲扇,约莫二十来岁,正是苏尧红胞弟苏尧均,他揶揄道:“小闯子,你擅自偷跑出九品堂,让堂主给我们几个好一顿骂。让你做这两千个俯卧撑,算是便宜你了。”

苏尧均御扇,往叶闯的胳肢窝挠去,惹得叶闯一笑,脸直接扑进了土里。

“苏二狗,你敢耍阴招!”叶闯抹了把脸,将吃进去的沙土吐出,“这个不算!我已经完成了,对吧葛叔?”

“三心二意,再罚一百个。”

叶闯犹如五雷轰顶,她双拳紧攥,冲向苏尧均,一副要报仇雪恨的样子。苏尧均做了个鬼脸,一溜烟往后面跑去。

其余六人闪到一边,准备看戏,那计数的女子摇手高喊:“加油啊小堂主,加油加油。”

那嬉闹之声透过源镜,回荡在这空旷的殿中,叶闯望着他的背影,突然发现,在这苍生之上,神仙殿中,他只身一人。

寂寥、孤独、冷清,周身空无一人。

镜中灯火通明,刺痛这无边的黑,映在他的脸上。他轻言道:“你把我忘了。”

镜中那个少女明眸善睐,锋芒毕露,她与旁人嬉笑打闹着,连衣摆都沾着少年气。

江宁淡淡地看着她,眼中化开一滴落寞,“你有父亲,有长辈,有家。你把我忘了。”

“卿卿,”他呢喃道,“你把我忘了。”

“我怎么可能把你忘了。”

江宁回眸,怔怔地盯着某处——

那是三年之后的、叶闯的眼睛。

“我怎么舍得把你忘了。”

江宁蹙眉,缓缓地走向她,隔着时空,试探地伸出手去,却落了空。

倏然,江宁的脖颈处攀升出道道血符,他口吐鲜血,扑倒在地。血丝从他的嘴角滑落,滴在羊脂白玉上,触目惊心。

叶闯下意识就要去扶他,可忘了面前隔着一道屏障。她只能蹲下身去,将手覆在屏障上,企图与他更近几分。

“江宁……”

血符滋滋作响,绞杀着他的经脉。他的手指扣着玉砖,一点一点地向前爬去,如此狼狈。

自他身后,扯出一道长长的血痕,那是叶闯受过最重的伤。

他痛苦地喘息着,无助地捶打着地面。

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