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气眨眼间便撤去,孩童猛然惊醒,只尖叫一声,从她的臂弯中退出。

她应声倒地,双眼直直地盯着某处,而胸前淌出一片血水。

“阿、阿夏?”他不可置信地望去,脚下一软,直接跪倒在她的身边,俯身向她的脖颈处探去,却只触到了她冰凉的体温。

边夏死了,死得草率,死得悄无声息。

孩童跌坐在地,看着自己沾满了鲜血的双手,惊恐道:“对、对不起,我、我以为是……爹又要逼着我杀人。对不起,对不起……”他浑身打抖,向边夏连连磕头,没几下便将额头撞破,流出血来。

这孩童受鬼气操纵多时,神智混沌产生幻觉在所难免,他知道孩童并无杀害边夏之意,更无法狠下心去让这个孩童偿命。

他只能怨自己疏忽大意,没有保护好她。

叶川只是垂头,额发遮住了他的表情。他接过她手中的剑,将她缓缓抱起,转身而去。

那朵被他珍藏的小白花从他的衣襟处落下,浸在血液之中,如她一般无声无息地凋零。

他顿住脚步,冷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孩童迟疑片刻,小声道:“袁至善。”

“你此生唯将善事做尽,方可得到她的原谅。”

后来,赵银玉将江宗华劫回宫中,而康誉明也跟着他们回到都城;郑汉鹏潜心修炼那半套掌法,成了一个武痴;八怪将大玖墓中盗出的财宝分给了村民,叶无双也跟着叶川回到了万生门。

二人归时晁桀仙君早已飞升,叶川主动弃道,退离仙门,承长公主赵盛之令镇守皇陵,同八怪一起定居越陵一隅。

叶闯可惜地问:“爹,你为什么不去当门主呢?”

他比江宗华更有修道天赋,十三岁入道,十五岁结丹,而后不过三年时间便修至元婴期,一举与自幼修道的江宗华持平,是当时仙门子弟眼中当之无愧的天才。

自此之后,仙门再没谈起过他,一代天骄就此隐入尘埃。

叶川眼神渐黯,不再言语。至于她的问题,也早已有了答案。

他在等人,等那个让他明白生而为何的人。

建和元年,新皇登基,四海升平,万邦来朝。此间,长公主大婚,八抬大轿娶驸马,十里红妆贺盛世。

而叶川独坐宾客间,落寞地望着那一对璧人,只于这锣鼓喧天之中苦笑一声。

“阿夏,若你我也如此一般,那该有多好啊。”

往事已逝,白花枯萎,只留下那一把剑。

最后,叶川将它递给了赵银玉,“她生前曾说要一生护你,而她已去,这把剑就代替她护你周全。”

赵银玉接过,泪光一闪,“可这是她唯一的遗物,你舍得吗?”

他淡然一笑,坚定道:“她终有一天会回来,她答应我了。”

那日,他们喝醉后,她将他压在身下,递给他一根青色翎羽,郑重道:“小叶子,若我遭遇不测,你莫要伤心,我不会离你而去的。”

“三年,最多三年,我一定会来找你的,等着我。”

于是又一年季秋玄月,他依旧坐在藤椅上,静静地看着那落日余晖,好似等待着自己的终日。秋风簌簌而过,卷起一地残花,凉透他的耳畔。

淙淙洗雨,木槿雕泪,于这死寂中漂泊。

他徒添白发。

“阿夏,又到九月了,你已经走了两年。长公主殿下难产而薨,江兄将幼子托付给平州世子后重回师门,”他怅然一笑,“不过他终是完成夙愿,成了门主。”

其间爱恨,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爹,若是你没等到呢?你要等一辈子吗?”

叶川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剑上,温声道:“她不会让我苦等一生的。”

他抬头,望向那轮明月,一如当年。

月下,季秋,他身裹薄被,蜷于藤椅上浅眠。

“你又装睡,小叶子。”

他蓦然睁眼,面前是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庞,正冲他眯着眼笑。月光被他遮去,让他看清了她眼角的残泪,他伸出手去,拭去那道泪痕。

白鸟之印刻在她的眉心,倒比槿花更胜。

她说:“小叶子,我叫织夏,是一只白鸟妖,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他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织夏?”叶闯怔在原地,多年来的疑惑终于在此刻得到了答案,“爹,你是说我娘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