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同花顺子扮成江湖杂耍艺人,腰束长剑,背着个包袱卷儿,进了香兰客栈。

客栈前厅,有待客歇息的茶几椅子,墙角椅子上坐着个中年人,背靠椅背,衣衫不整,手里捧着只葫芦,管自对着葫芦嘴,喝酒解闷,就像许多酒鬼一样,只要酒好,菜有没有,根本无所谓。

酒不错,香气四溢,同花顺子也好这一口,由不得直咽口水。

酒鬼边喝酒,边哼着小曲儿,视进出客栈的客人为无物。

一个人能无心无事,喝喝小酒,逍遥度日,真乃福泽不浅啊。

同花顺子近日来忧心忡忡,到处打听消息,寻找师父师娘,已许久滴酒未沾,今日见了悠然自得的酒鬼,不免心生艳羡。

他瞥了一眼酒鬼,忙收摄心神,办正事要紧,走到柜台前,对账房道:“掌柜的,要个房间。”

账房道:“对不起,客官,你来晚啦,今儿没房啦,你没见门前水牌上写着‘客满’二字吗?”

同花顺子道:“见是见了,能不能想个办法?”

账房道:“今晚全满,不知是啥日子,生意特好,忙得众伙计腰酸背疼,汗流浃背,据说,这是自开店以来,从未有过的事。对不住啦,客官。你是不是到附近的神树、小白、朗乡、鹤立客栈去看看,那儿肯定有客房。”

同花顺子道:“香兰客栈住惯啦,换个客栈睡不着。”

账房笑道:“是嘛,小人只听说有些人换个房间,头一夜睡不好,还没听说过,换个客栈睡不好的呢。”

同花顺子胡诌道:“难怪掌柜的觉着古怪,我也觉着自己这毛病古怪呢,说给人听,没人能信,哎,想个办法吧,掌柜。”

账房道:“要有办法想,就好啦,谁不愿意多揽客,多赚钱呀,得罪啦,客官。咦,小人怎么见着客官面生呢?好像从没见过客官呀。”

同花顺子道:“你见的人多啦,难免要忘。”

账房作揖打拱道:“说得也是。如今,即便是常客,也没办法呀,望客官多多包涵。”

只听得背后有个声音道:“若不嫌弃,就到在下客房去挤一挤吧,反正,客房里还有一张床空着呢,空着也是空着,只是银钱事大,房费得均摊。”

同花顺子回头一看,见是捧着葫芦的酒鬼,便道:“敢情好,爷,多谢啦,房费就不要均摊啦。”

酒鬼摆手道:“不行,在下从来不干吃亏的事。”

看来酒鬼没喝醉,清醒着呢。

同花顺子道:“爷,别着急呀,话没说完呢,我的意思是,房费我全包啦。”

酒鬼笑了笑,起身道:“那最好,走吧。”

账房道:“客官,你就跟着爷台走吧,难得爷是个热心肠,一般的人,就是你出房费也不干,人心隔肚皮,生怕有个三长两短呢。”

酒鬼起身,在头前走,同花顺子跟在身后,转过账房,进入客栈大院,院内房舍不少,也栽着些花木翠竹,小径曲折,走了一会儿,到了大院尽头,面前有一堵高耸的封火墙,墙中间有扇铁门,挂着锁头,门旁有一棵梧桐树,枝叶茂盛,直插云霄。

梧桐树两旁,是两排客房,靠东的叫东厢房,靠西的叫西厢房,中间空地,芳草鲜美,有水井凉亭,石桌石椅。

这时,东厢房廊檐下有一头黄犬,朝同花顺子撒欢儿跑来,同花顺子一瞧,咦,那不是阿汪嘛,顺子大喜,俯身去摸阿汪脑袋,人狗相逢,好不亲热,顺子心想:阿汪在此,师叔丁飘蓬也必定在此,这下好了,看来师娘有救了。

一抬头,却不见了酒鬼,兀自愕然,探头四处查看,见院内来去的,尽是些住店的陌生人,酒鬼呢?人糊涂,动作倒快,一不当心,人没了。

正在着急,见东厢房尽头有间客房,门儿半开半掩,房内阴影里,酒鬼正向他招手呢,同花顺子紧赶几步,走进房去,阿汪也跟了进去。

酒鬼沉声道:“顺子,把门关了。”

同花顺子吃了一惊,随手把门带上,定睛一看,见酒鬼摘掉假须,露出本来面目,眉目清俊,英气逼人,正是师叔丁飘蓬,他噗嗵跪下,纳头便拜,边拜边哭。

丁飘蓬忙将他扶起,掩住他嘴,道:“噤声,今日,此客栈人员复杂,杀机四伏,须格外小心。”

同花顺子抹去眼泪,拉张椅子坐下,将出事后的前后经过细说了一遍。

同花顺子道:“叔,如今,客栈所有出口,都有点子盯上了,看来师娘真藏在后院。不过,没见着师娘,心中没底。”

丁飘蓬道:“那简单,找赌场老板一问,就明白了。”

同花顺子道:“对呀,逼着赌场老板把点子撤了,师娘就能安然脱身了。”

丁飘蓬道:“没那么简单吧,阴山一窝狼的人也来啦,就我所知,这客栈里就有几个,估计,客栈周围,定有一窝狼的暗桩。除了这些龟孙子,也少不了水道的暗探,如今,蚕桑镇是外松内紧,松进紧出,危机四伏啊。”

同花顺子道:“难道水道跟一窝狼联手啦?”

丁飘蓬道:“说不定。”

“叔,我跟金蝉子准备子时动手,营救师娘,你看如何?”

丁飘蓬剑眉一扬,道:“不行,还得提前,咱们今夜十点,先去满堂彩赌场,找老板算账,让他把点子撤走,其余的人,若露头阻拦,就格杀勿论,杀他个人仰马翻,鬼哭狼嚎。”

同花顺子道:“好啊,不过,这么一来,营救师娘的计划就变了,得回刀茅庙,告诉老道一声。”

丁飘蓬道:“先用晚餐吧,等天黑尽了再去。”

同花顺子出去,叫来了酒菜,他俩边吃边谈,商议行动计划。

最终商定,今夜十时,三人在满堂彩赌场碰头,装作赌钱,相机行事,拿翻赌场老板,押着他,返回客栈,撤走他布控的点子,营救南不倒母子。

问题是,赌场老板长啥样,谁也没见过,刚才,同花顺子心乱如麻,忘问司空青了。

既想拿翻他,又不认识他,这真是个伤脑筋的问题。

顾不得那么多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到了赌场再说。

夜色如墨,阴风飒飒。

九时许,同花顺子离开香兰客栈,出了客栈,便往镇外走,立即,身后有人跟了上来,他路熟脚快,趁着夜色,专往僻静小巷钻,出了镇东,又钻进青纱帐,才将尾巴甩脱了。

离开蚕桑镇,在青纱帐内绕了半圈,绕到镇西,这才直奔刀茅庙,一会儿,蹿出青纱帐,进入林子,又走了约一里路,来到刀茅庙山门前,刚要敲门,便听得身后悉嗦作声,回头一看,见门前树后闪出一条黑影来,不好,看来,并未甩脱跟踪的点子,同花顺子拔剑大喝道:“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