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医院,外面已经华灯初上。

春日的夜晚,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草木独有的清香。陆曼曼深吸了一口马路边并不清新的空气,长长吐出了胸中的一口浊气。

此时再回想,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简直仿佛有一个世纪般漫长。

生与死,爱与恨,抗争与妥协。

再多的挣扎与痛苦,其实只需要一张病床就能彻底了断。

陆曼曼原以为自己恨孙如英,然而,此刻才发现自己竟出乎意料的平静。仿佛,不能跟罗望离婚,原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

既然已经答应了孙如英,她也不可能再反悔,趁着此刻还有勇气,苦笑着拿出手机,拨通了茹初的号码。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接通了,听筒里传来茹初的声音:“喂,是曼曼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曼曼总觉得听筒里的声音出乎意料的温柔。她一直很喜欢茹初的声音,觉得听着仿佛甘霖撒入心田般悦耳,此刻,他放柔了语调,听起来越发的动听,让人不自觉心中酥酥麻麻。

感觉着此刻心中异样的情绪,陆曼曼再一次确信,自己的确对他有着异样的情愫。只可惜,他们两个终究是无缘的。想到初遇时那口猝不及防的狗粮,想到此刻依然躺在病床上的孙如英,陆曼曼长长叹了口气。

她闭了闭眼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茹律师,我不离了。我的离婚诉讼,撤诉吧。”

电话那头一阵漫长的沉默,就在陆曼曼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不小心挂了电话时,茹初的声音才终于再度响起:“你不是已经决定好了吗为什么又突然改了主意”

语气已经不见了刚才的温柔,只有紧张与焦躁。

陆曼曼盯着面前花坛里一株被人踩坏的大花三色堇,情绪恹恹:“没办法啊,人世间总是有太多的迫不得已和无可奈何,大概这就是生活吧”

她顿了顿,又道:“至于那个故意伤害的案子,你联系一下对方律师,庭外和解吧。”

听到她这话,茹初的语气越发紧张:“到底发生

了什么事情你现在人在哪里,我们见了面再说”

陆曼曼伸手试图把那棵被踩坏的三色堇扶起来,可惜,原本就只不过是柔弱的草本植物,被踩断了花茎,根本就不可能再站起来了。她长长叹了口气,放弃了挣扎。

“好吧,我在人民医院旁边的咖啡馆等你。你如果过来,直接带上相关件吧。既然不打算离婚,我们以后不适合再有过多的接触了。所有的事情,就在今晚一次解决吧。以后,我们就只是幼儿园老师与小朋友家长的关系。”

电话那头传来东西落地的声音,半晌,陆曼曼才听到了一句:“你等我”

阳春三月的风吹过那棵倒伏在泥土中的大花三色堇,带来阵阵泥土的芬芳。明明那么好看,却因为行人无心的一脚,注定只能枯萎成泥。陆曼曼叹了口气,移开目光,转身向不远处的咖啡馆走去。

茹初急匆匆赶到的时候,陆曼曼正坐在咖啡馆靠窗的位置望着外面夜色中的车流发呆,听到一声“曼曼”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不知道是不是赶得有点急,明明还是春天,茹初的额头却沁出了一层薄汗。此刻的他行色匆匆,神色间说不出的焦躁,直到在陆曼曼对面坐下,那对好看的剑眉也依旧是拧着的。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又不离了罗望他出轨啊这是原则性问题,不可原谅我知道你是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那一类人,这不符合你的行事风格”

茹初一坐下,就是一阵一连串咄咄逼人的质问,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死死盯着陆曼曼,眼神竟带了点难得的凶戾,看着杀气腾腾的。

陆曼曼避开他的目光,盯着面前的咖啡杯,眸色深沉。半晌,才终于淡淡开口:“我为了跟罗望离婚,把我妈气到中风住院。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抓着我的手,让我不要离婚,你说,我能怎么办呢”

一番话说出口,声音平静得连她自己都有些吃惊。

茹初闻言,脸上的表情一僵,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瞬间如泄了气的气球般瘪了下去,只剩一片

震惊与茫然。

陆曼曼抬头,朝他苦涩地一笑:“难道真的一意孤行,把我妈气死吗我根本没有第二个选择。”

茹初想说什么,却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终于长长叹了口气,问道:“你真的确定不离婚了离婚诉讼一旦撤诉,必须得等六个月后才能再次提起诉讼。加上法院原则上一审不会判离,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陆曼曼脸上的笑容越发苦涩,摇了摇头,声音又轻又柔,仿佛梦呓:“知道啊,算了,不离了”

茹初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认命地点了点头。

望着他此刻一脸颓唐的表情,想到他之前的那番表白,陆曼曼心中阵阵发苦,只能低下头,不去看他的眼睛:“另外那个案子,也算了吧。我妈中风住院,家里现在焦头烂额,实在没精力再跟对方掰扯了。何必为了争一口气,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反正,做再多,那孩子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