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子被叫回来时还颇有几分自得,满以为这林家大爷是怕自己回去与老太君告状,得罪了贾家,方叫自己回来赔礼的。想到待会儿可能会得到的好处,老婆子满是褶皱的脸上不禁露出几许贪婪之色。

林珏冷笑一声,笑着吩咐道:“绑了!”

婆子慌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色厉内荏地嚷道:“我可是荣国府贾老太君院子里的管事嬷嬷,谁敢动我!”

林珏连理都没理她,青松青桐几个自是唯林珏之命是从,手脚利索地把不断挣扎着的婆子绑好,对着腘窝踹了一脚,那婆子登时便跪在了地上。听着那一声结结实实的膝盖接触地面的声音,林珏忍不住跟着膝盖疼了疼。

那婆子被踹懵了,不过愣怔片刻,便又破口大骂起来,那副泼妇骂街的架势,便是真个市井泼妇来了,怕是都要甘拜下风了。林珏掏了掏耳朵,青桐眼明手快地脱了鞋子,塞进那婆子嘴里,堵住满嘴的污言秽语,那份机灵劲儿,叫林珏瞧的直手痒痒,真想将这小子拉过来使劲儿揉吧揉吧塞进口袋里随身带着。

瞧着那婆子被噎的直翻白眼儿,林珏轻咳了两声,吩咐青桐下去准备马车,又叫青松与方嬷嬷那边说一声,准备出发去往贾府讨说法。

那婆子听得林珏竟要直接找上贾家,唬得半条命都没了,想要求饶,无奈嘴被堵上了,便只得一个劲儿地“砰砰”磕起头来。

林珏示意青英将堵着婆子嘴巴的鞋拿开,问道:“怎么,李嬷嬷这是骂够了?”

李婆子又磕了两个头,方泪眼婆娑道:“林大爷饶了老奴吧,老奴这条命可都在大爷手里了,大爷救救老奴吧。”

林珏微微一笑,“李嬷嬷这话我可听不懂了,李嬷嬷可是荣国府贾老太君身边儿的人,说到底我林家小门小户的,贾府又是我妹黛玉的外家,对贾府我们也只有尊着敬着的份儿。便是贾府一个低等婆子,也敢到我林府来吆五喝六,如今竟连我林府教养女儿之事都要说道一二了,我林家无以为报,只得当面去给老太君磕个头,才能显示出我林氏兄妹受教了呢,如何还提什么饶不饶了嬷嬷的话,实在令我十分惶恐呢。”

林珏这一番连消带打的话,听得那嬷嬷整个人如筛子一般抖个不停,自家事自家知,贾母派她来时如何说的,出门前二太太又是如何吩咐的,她又是如何自作主张说了些什么,若是这话传回贾府,别说贾老太君能不能饶了她,便是二太太那里,她也得不着好了。

为今之计,二太太那边是一点儿都不能漏的,便只能求了这面慈心黑的林大爷,别真将她绑了回去,以老太君的脾气,那可当真是半条命都得没了。

李嬷嬷只一味哭求,话中却是一点儿风头都不漏,林珏也知晓李嬷嬷拿去敲打黛玉的话必不是出自贾母之口,不过没有李嬷嬷的准话,他也不好真的追着不放,听了一会儿没有实质性的内容,便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青英便又将青松的臭鞋塞了回去。

林珏无语地看了眼那双被塞来塞去的鞋,难道就不能找块抹布么,鞋不是要比抹布贵么?决定了,一定要扣青松那小子一年的鞋袜,免得得哪塞哪儿,这不会过日子的劲儿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话说,青松把鞋脱下来塞进了李嬷嬷的嘴里,那青松刚刚是怎么走出去的?

想了半天没想明白,林珏决定晚些一定要好好问问青松。

林珏直接将贾母派去传话的嬷嬷绑回了贾府,这一举动直接震动了贾府上下,甚至连一向不大理会内宅之事的贾政都被惊动了。

林家的马车刚入了贾府,那边王夫人邢夫人凤姐李纨并迎春探春惜春三姐妹便都聚在了贾母房中。王夫人哭道:“这林珏也实在欺人太甚,便是府内婆子再不对,知会一声便是了,万不该如此,传将出去,咱们贾家爷们娘们的可都不必做人了。”

贾母脸色铁青一片,听得王夫人的哭声更是厌烦得很,她印象中那林珏便是个读读傻了的,家中事物一向都是黛玉管着。便是今日自己派去的婆子言语行动间有些失当的地方,黛玉也万不会如此,这其中怕是有什么缘故。

瞟了眼一屋子垂首而立的老老小小,贾母道:“珠儿家的,你带着你几个妹妹先下去,凤姐将这院子里的丫头婆子都打发了,咱们且看看是怎么回事再说。”

又瞪了眼一直低声啜泣的王夫人,“你很不必如此,待林丫头来了,细细问问便分明了。你做人家舅母的,小孩子家家做错了事好生教导便是了,都是自家亲戚,哪里就做不得人了?”

王夫人闻言方收了声,她心内原也是忐忑的,便想着先来告上一状,免得届时不好收场。贾母到底还顾虑着邢夫人在呢,并不想太让王夫人没脸。

没一时,下人传话说林姑娘到了,贾母方缓了脸色,一迭声地叫人赶紧把自己受了委屈的玉儿让进来。黛玉进来先与邢夫人王夫人见了礼,方唤了一声“老太太”,红了眼眶。

贾母忙将人搂在怀里,轻言安抚:“我可怜的玉儿,可是受了什么委屈了,快与老祖宗说说,不过是一个下人坯子罢了,可敢给我的玉儿委屈受,可反了天了,快给老祖宗说说,老祖宗定要给你做主的。”

黛玉依偎在贾母怀中,只一味的低低啜泣,却是一句都不肯多说的。如此情状,倒是越发叫贾母心疼起来,厉声呵斥下人将那婆子压过来,她可要好生拷问拷问,究竟这婆子做了什么,叫她的玉儿如此委屈。

这边黛玉入了内院,林珏也被贾政请了过去。因林珏第一次过府时贾政并不在家,因而两人倒是第一次见面。

贾政原就是想要通过科举晋身的,无奈天家皇恩浩荡,直接赐了他官职,无缘参加科考,倒成了贾政一桩遗憾了。因而贾政一向有些个清介狂狷劲儿,最喜与读人来往,府内更是养着许多清客。贾政早听闻自家妹夫干的糊涂事,虽心内颇有几分恼怒林如海未将他们贾家放在眼里,却也对林珏小小年纪便中了举人颇有几分赞誉,便又觉得林如海实在是命好。

如今见到林珏,小小年纪却是进退有度,言语行动间直将自家宝玉比到了污泥之中,难免又想起早夭的儿子贾珠。若是他的珠儿尚还在世,不说如林珏一般小小年纪便中了举人,却也不会像宝玉那般每日间不学无术,只知在内帷厮混。

想到宝玉,贾政便觉一阵牙疼。再见林珏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心内更是亲近了两分,便开口问道:“我听着外面乱糟糟的说什么婆子怎么样的,可是出了什么事?”

贾政不说还好,这一询问林珏立时便红了眼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贾政的大腿嚎啕大哭起来。

贾政吓了一跳,忙忙弯腰去扶林珏,可林珏就是打定了主意说什么都不起来,贾政只得无奈地任由林珏抱着大腿,动也不敢动一下。

待林珏嚎够了,方抹抹眼泪,泪眼婆娑地抬头瞧着贾政,一言不发,端的是委屈得不行,贾政更牙疼了。

“贤侄这是怎么了,怎的好好的就哭了,可是有人给你委屈受了,且与舅舅说说,必不会叫人欺负了你去。”贾政无奈,自己不开口林珏便一直这样盯着他看,看的他心里也跟着乱七八糟的。

林珏抽搭两声,松开抱着贾政双腿的手,环顾室内,见并无他人,这方羞羞一笑,“我见着舅舅便想到了先父,一时情绪激荡,心内愈发委屈,倒叫舅舅笑话了。”

贾政嘴角抽了抽,也不知林珏是有心还是无意,竟看见他便想到了一个死人,没的晦气。

林珏才不理会贾政的心思,继续道:“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好叫舅舅知道,贵府内一个婆子无缘无故到我们林府乱嚼舌根,我听着实在不像个样子,便叫人绑了来交给府内二太太发落,如今已经随着妹妹入了内院,想来舅舅日日忙于公务,并不晓得此事。”

贾政闻言果然怒道:“竟有这等事,实在是没个规矩。贤侄不必生气,这等没大没小无尊无卑的奴才,我们府内也是留不得的,合该发卖了出去,必不会让贤侄白受了委屈。”

林珏忙拱手哽咽道:“我便一直说舅舅是个明事理的,必不会叫那起子小人平白欺负了我们兄妹,合该叫舅舅知道才是呢,妹妹却不要我拿这等小事烦扰了舅舅,实在是太见外了。”

贾政摆摆手,他实在是怕了林珏的哭声,震的人耳朵根儿疼,“黛玉便是太过懂事了,咱们都是自家亲戚,你们父母又都故去了,不依靠我们可还依靠谁呢?以后有什么事便直接来找我,内宅妇人可懂什么,你日后是要出仕的,不必过多拘泥于内院,眼光还是要放的开阔些。”

林珏忙应了,又奉承了贾政几句,惹得贾政愈发高兴了,一个劲儿叫林珏常来往。待留了晚饭,天时已晚,林珏着人去后院招呼一声,不一时黛玉便出来了,兄妹俩方都红着一双兔子眼回了林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