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敬修嘿嘿笑道:“听说谢二姑娘把铜钱拍桌上之后,冯公公就面色一变,皮笑肉不笑跟谢二姑娘说:小姑娘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糖岂是一钱能买到的?”

朱翊钧闻言,唇边挂了一抹笑,已经回想起当年的情景了。

那时候御花园各处都上了灯,四处亮堂堂的,整个皇宫看上去都很喜庆。

谢馥就坐在高胡子的身边,一手捏着小荷包,一手还放在那个铜板上,对着朱翊钧的大伴冯保说:“给你买糖吃。”

她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冯保。

冯保皮笑肉不笑哼了一声:“当今柴米油盐,闺阁小姐难免不知,街面上的糖,可不是一钱能买到的。”

在冯保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高胡子面上已经有些挂不住了。

谢馥愣了半晌,瘪了嘴:“果然外公说得对,长得漂亮的人就会说瞎话。我外公可早就告诉过我,京城的糖一钱就能买到,这钱就是给我买糖吃的。”

转过头,谢馥眨巴眨巴眼睛看高拱。

“外公,是吧?”

高胡子嘴角一抽,顶着众人诡异的目光,不由得老脸一红。

冯保意味深长地笑了出来。

漂亮的人,这该是夸他,可说瞎话的是谁,就不清楚了。

座上都是朝廷命官,在听完谢馥的话之后,都不由得一怔,接着用一种极端诡异的眼神看着高胡子。

朱翊钧那个时候想,兴许大家都在奇怪,高胡子怎么能这样欺骗小姑娘?

小谢馥毕竟还算聪明,感觉到情况不对,外祖父也半天没有说话,大家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们。于是,她终于明白了什么。

她刚到京城,人生地不熟,这会儿竟然两手往脸上一捂,稀里哗啦哭了起来。

“外公骗我,外公骗我,呜呜呜……”

高胡子当即就没辙了,手忙脚乱地去安慰,说什么外公以后再也不骗你了,下次带你出去玩啊什么的。

众人听着觉得不对劲,隆庆帝一指自己面前的一盘梅花酥,叫冯保端过去哄孩子,然后开口问:“到底怎么回事?”

高胡子这才红着一张老脸,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过节之前,他带着谢馥出去玩,却忘了带钱。

谢馥闹着要吃糖,他摸上摸下,只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卡进衣缝里的一钱。

一钱哪里能买到糖?

那可是稀罕东西。

高胡子犯了难,左思右想,就拿着那一个铜板,放在小谢馥的手心里,说:一钱在京城就能买到糖了,以后馥儿自己去买。

谢馥高高兴兴收了一钱,一直想着去买糖,这一次宫宴上也巴巴带了来。

谁想到……

遇到冯保这件事,就被戳穿了。

当时宫宴上下全笑成一团,小姑娘哭得越发厉害。

冯保听了也是哭笑不得,端着一盘梅花酥走过来,没好意思跟这小丫头片子计较,只说:“小姐别哭了,来尝尝这盘。”

谢馥一双眼睛红红地,擦了擦眼泪,迟疑地看了高拱一眼。

高拱点点头,谢馥便伸手把那一盘梅花酥抱在怀里,抽抽搭搭说:“对不起,以后给你买糖吃。”

小姑娘那时候两手还不很长,抱着宫廷御用的盘子,脸还没那盘子大,看着像个福寿娃娃,叫众人乐不可支。

那个时候的朱翊钧就坐在李贵妃的身边,规规矩矩,眼底透着一种很奇怪的渴望。

冯保则是又好气又好笑,站在那儿竟不知怎么答话才好。

隆庆帝瞥了谢馥一眼,目光有些奇怪,大笑了两声,只道:“冯保,回来吧。”

冯保这才连忙回到皇帝身边伺候。

这件事,也就这么揭过去了。

冯保虽是记仇的性子,可最终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计较。

李敬修的疑问也是这个:“据市井传言,冯公公可不是什么良善的人啊。”

“大伴那时已是二十多岁,怎能跟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