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百年憾事”,什么“仰其英雄气概”,什么“惋其早逝英年”!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正是他顾觉非自己吗?!

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满面的假仁假义,如今还收了薛况的嫡子为学生,说着这一番冠冕堂皇的“圣人理”“先生训”!

更可怕的是……

在这人潮拥挤、甚至整个京城都为之瞩目的阅微馆,知道这一点真相的人,除却顾觉非自己,也就她一个!

说什么薛况谋反无人知,他顾觉非做的这一切,天下又有几个人知道?

这一瞬间,永宁长公主都说不出自己心底到底是什么感受了。

她只是觉得折磨。

此时此刻,站在阅微馆,目睹着这一切的发生,却根本无力去阻止,更不敢将真相宣之于世人。

纵是在风云起伏的朝堂站过十数年,可她竟无法强迫自己在此地再立足哪怕片刻!

“不看了,绣寒,我们回去。”

还没等身边的人有所反应,永宁长公主已经直接吩咐了一声,一拂袖,转身便走。

跟在她身边的侍女们,包括绣寒在内,都跟着愣了一下。

薛迟小公子的拜师仪式,不是还没完吗?这才拜到顾觉非,后面还有计之隐呢……怎么长公主就走了?

便是陆锦惜,都有些诧异。

她站在永宁长公主身边,那两个字只却只听得隐隐约约,也不敢确定,一时回过头来,只瞧见了永宁长公主那冰雪封冻似的侧脸,依旧带着沉浮朝堂风云十数年的威仪,却似乎……

添了一点点的,怒意。

她一身华服,如同行走在重重宫门中一般,沿着走廊,直接下了东南角的台阶,便朝着阅微馆外面去。

似乎,的确是要离开了。

她刚才说的那两个字,是……

虚伪?

说实话,即便陆锦惜知道顾觉非是只画皮妖,可却并不觉得他刚才一番话到底有什么问题。

相反,她甚至觉得,那一刻的顾觉非,有些……

太过真实。

这一刻,她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了永宁长公主早先对顾觉非的评价,还有如今这不大确定的“虚伪”二字,还有那离开时的神态……

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隐情吗?

想了想,陆锦惜看了楼下一眼,直接吩咐道:“白鹭,青雀,你们俩留在这里,看顾着大公子和迟哥儿,我下去送送婶母。”

“是。”

永宁长公主的侍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白鹭青雀就更不知道了,这会儿只恭声应着。

陆锦惜于是提着裙角,也从东南角的楼梯下去。

这会儿薛迟已经在拜计之隐了,周围人都是又羡慕又嫉妒,注意力倒全都在大堂中,倒也没有几个人注意到从后面走过的她。

此时天已近暮,阅微馆外夕照昏昏。

永宁长公主那一架奢华的马车,已经停在了馆前的山道旁,永宁长公主正扶着一个侍女的手,即将钻进车内。

“婶母——”

陆锦惜连忙上前来,唤了一声,躬身一礼。

正要进车内的永宁长公主,顿时一停,回头看了她一眼:“迟哥儿不是还在拜师吗?你怎么出来了?”

她声音里带着一点上了年纪的沙哑,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

陆锦惜察言观色的本事自是不差,一眼就看出来她心情的确不大好,心念转动间是越发好奇原因,但面上却是做出有些惶恐的神态来。

“侄媳方才见婶母匆匆离去,有些担心,您没事吧?”

她双眸潋滟,却有几分柔软的光芒。

这是一双很容易打动人的眼。

即便是永宁长公主也无法否认:她本有满腹的怒意,无从宣泄,可在一触到这样的一双眼时,却化作了满腔的无奈。

“放心,没什么事。不过年纪大了,馆里人多,不大透得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