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晚上,摆饭布菜的下人在外头等了足足有一个多时辰,才见着自家大公子和大少奶奶从屋里面走出来,坐下来用饭。

一个气定神闲,一个面若桃花。

至于发生了什么?那都是……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深夜里两人一起躺在床上,相拥而眠的时候,顾觉非才低低地回答她道:“不管是男是女,我希望他将来既拥有足够的智慧,可以面对且解决自己所面对的一切困难,但同时又能有一颗赤子之心。我希望他将来能开心,高兴,真实,不用虚伪地、如我们一般披着画皮,连寻找一个知己都难……”

陆锦惜没回答。

她已经睡着了。

顾觉非说完了之后,只这么拥着她,躺在暖暖的炕上,看着她羽翼似浓长的睫毛和安静的睡颜,终于慢慢地勾开了唇角。

……

第二日陆锦惜醒来时,他已然不见了影踪。

冬日里的太阳并不很暖和,但屋内烧过银炭,且床榻上铺得一片柔软,所以半点不觉得寒冷。

她伸出手来,轻轻地挡了挡自己眼前明亮的天光,看一眼身侧空荡荡的就知道顾觉非又往宫里面去了。

倒是真奇怪。

抵近年关,下面都有眼色,不会递太多事上来,可他却比往常还忙碌。

想到昨天了解到的那些事,陆锦惜眉头不由得皱了皱,懒洋洋地唤了一声:“风铃——”

风铃早候在外面了。

一听见声音便连忙进来,也招呼人把洗漱的东西都备好,上来伺候她穿衣。

“您这一觉睡得很踏实,大人走的时候说,抵近年关了,小筑这边到底冷一些,让回头搬回主屋那边。还说了,今日薛小公子要过来,但他未必有时间赶回来,照旧让您帮着看看功课。”

搬回主屋吗?

这倒是有些稀奇。

往常顾觉非与老太师之间有些矛盾,总不喜欢住在那边,也不搭理那边的事情,如今却主动说要搬回去?

她微微皱眉,心里面存了个疑影儿,倒没多问薛迟的事情——因为已经习惯了。倒是待洗漱后用过饭,往楼下走时,一眼就看见了正在带人张罗搬的孟济。

昔日是陶庵生。

但如今他的名气比起当年,只高不低。

人人都道顾觉非人很厉害,但身为他身边的门客甚而可以说谋士,孟济的身影也总频频进入人们的视线,并且为人津津乐道。

那架势,就是传说中很久以前薛况的军师蔡修,只怕都不能与他相比了。

今天的孟济穿了一身深灰,虽是在让人搬东西,可眉头却皱得死紧,一脸的肃然。

陆锦惜还走在楼梯上就瞧见了。

她注意到他双目中藏了几许隐忧,好似在为什么事情而担心。

“孟先生,这是?”

她走了下去,起了个话头,可目光落在孟济身上没移开。

孟济闻声就知道是她,忙一转身,挂上几分微笑,躬身一礼:“见过夫人,回夫人话,这是把大公子房里常用的一些东西搬回去呢,毕竟要在主屋那边住一段时间。但有些公案子又不敢叫普通下人碰,只好我来操持一些了。”

“哦,没别的事忙了吗?”

看了看那些忙碌的小厮,陆锦惜又问了一句。

孟济听出她话里有所指来,也就如实道:“除此之外,倒是交了一件特别的差事给我,跟将军府那一位薛大公子有关,让仔细查查。”

“正好,回头你查着什么了正好告诉我吧。”寒暄到这里,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但她忽然想起什么,一下又把孟济给叫住了,“等一下——”

“咯噔。”

孟济听见那最后三个字的时候寒毛都竖了一下,心里面那种不妙的预感又生出来了,只是偏偏不敢走!

于是挂起小心的笑容来:“您还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那倒没有,就是忽然想起来,有些事情想问问。”

陆锦惜看他这紧张的模样,笑得和善了起来,只是话里那意思让孟济感觉不到半点跟“和善”两个字沾边的味道。

“说起来,宫里贤妃娘娘,你知道多少?”

“……”

听见这一句话的孟济,这一瞬间已经有一种晕倒的冲动,头脑轰轰然的恍惚之中,只能想起三年半之前一个与今日今时无比相似的场景。

那时候……

是刚成为大少奶奶的陆锦惜,轻描淡写地向无辜的他伸出了那罪恶的手掌,逼迫他交出了大公子交代过要处理掉的那封信。

事后发生过什么,孟济半点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什么风声都没有听到,更没有看到陆锦惜与顾觉非之间发生什么争端。

平静得就像是陆锦惜从未从他那里拿走那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