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发火箭弹紧贴着他们的头皮从上方飞过,在不远处的土石堆附近爆炸,热浪冲击着伯顿的脸庞,弹片扎进了旁边一名民兵的脑袋。

“战斗意志不是凭空出现的。”伯顿低声说道,“他们没有必须拼命和叛军游击队战斗的理由。不仅如此,如果叛军夺取了老谷县,他们不仅不会受到惩罚,反而很可能被叛军招降。”

“一旦敌人冲过了手榴弹投掷最大范围,那就相当于是现代的近战了,到时候我们也许可以亲眼看着这些民兵溃逃。”麦克尼尔不打算在这里久留,这条隔离带只能让游击队的攻势在最开始暴露,却不能让缺乏战斗力的民兵武装将强悍的游击队赶回森林和山谷里。

当然,即便那些游击队冲破了隔离带,麦克尼尔也不需要为此承担任何责任。民兵组织缺乏训练和战斗力较为低下等问题,他用不同方法向东盟军反映过多次,既然东盟军也没有什么好的修改办法,麦克尼尔更不想平白无故地替别人的失败买单了。只有一处失误是他必须避免的,那就是隔离带未完工的区段。游击队冲破其他位置可以解释为民兵无能所致,而未完工区段显然从最开始就该被考虑在内,到那时他可没有辩解的理由。

所幸,他早已在那里安排了最合适的【帮手】。

穿过又一处防御阵地、前往他们的最终目的地的路程中,麦克尼尔和伯顿受到了敌军游击队的伏击。他们身上所穿的东盟军军服成为了最显眼的信标,普通的东盟平民不会终日穿着军服招摇过市。由于多次遭受过类似袭击而产生了某种适应性的麦克尼尔在枪声响起后迅速和伯顿将越野车沿着原路倒退回安全地带,随后利用附近的植被作为掩护,和前来袭击他们的敌人展开了交战。

从枪声间隔来判断,麦克尼尔推测敌方只有5个人。他用自己脑袋上的草帽作为伪装,轻而易举地骗取了敌人的火力压制射击,使得藏在林地里的几名游击队员暴露了位置。躲避在阴影中的伯顿随即开火还击,当场击毙其中两人。试图故伎重演的麦克尼尔失望地发现,敌人在被暗算一次后马上选择了撤离。

“我的帽子啊!”他心疼地看着散了架的草帽,“得让他们赔我一顶才行。”

“这样的战斗对我们来说可能是两三年以内的调味料,可是对东盟的公民来说却是他们的一生。”伯顿重新启动了车子,和麦克尼尔一同检查越野车所受的损伤。他又点了一根香烟,颇有哲理地阐述道:“每时每刻,有人因为游击队员而死,有人因生活所迫而沦为游击队员,有游击队员无法继续战斗而回归正常生活……他们的一生就是在平民和武装人员之间不断地转换身份的别扭的一辈子。”

“伯顿,如果合法的手段能解决一切问题,谁会愿意造反呢?”麦克尼尔刚说出这句话,便意识到自己不太严谨,马上补充道:“也许仍然会有一部分人,对吧?但大多数为了自己的特定需求而使用暴力手段进行对抗的武装人员,还是会愿意生活在和平中的。”

他们把被击毙的游击队员的尸体藏好,免得路过的其他游击队员发现后决定追击他们。

“照你这么说,自由南洋联军的出现以及这么多平民的参与,证明兴亚会治下的东盟也存在一些必须依靠暴力手段才能解决的问题。”伯顿眨了眨眼睛,在旁边的树皮上擦了擦手。

“我不否认这一点,兴亚会只是军阀众多的东盟中的军阀盟主,如果像桑松这样的激进派试图立即推动他们的革新,各地的军阀就会调转枪口对抗兴亚会。”说到这里,麦克尼尔自己也感受到了一种无力,他每一次和桑松交谈时都能从桑松所说的每一句话中察觉到对方因理想受到了现实制约而越来越力不从心的麻木感,“事情总是要一点一点办,东盟不像我们合众国这样幸运,他们要走一条无比艰辛的道路,不可能兼顾所有需求。”

尽管这个世界的合众国也不怎么幸运。

麦克尼尔和伯顿终于赶到了未完工的隔离带附近时,坚守那里的守军已经开始打扫战场了。这些在一部分身穿青色制服的头目的指挥下变得凶猛顽强的外地移民正在区分双方的尸体,他们将同伴的尸体体面地整理好、运送到防线的后方,而将敌人的尸体堆积在空地中央部分焚烧掉。另有一些俘虏被看管在一处开阔地带,周围是全副武装的外地移民。

其他地方的失守都可以用民兵缺乏战斗力作为借口,但隔离带左侧未完工的最后一段和麦克尼尔选定的天然隔离带之间的空隙区域本来就可能成为游击队渗透进攻的重点,他没有理由把这里拱手让给敌人。很不巧的是,麦克尼尔虽然没有民兵和村民自卫武装可以使用,却可以把另一伙【友军】调来防守阵地,那就是那群不择手段地占据附近村庄的外地移民。毫无疑问,这些人不可能让自由南洋联军控制他们的村庄,那么麦克尼尔让那些长期受军事化管理的村民充当守军显然是划算的。

“麦克尼尔先生,感谢你给我们提供了一次用实战考验我们的机会。”为首的一名青衣人走上来和麦克尼尔握手,“不过,您好像来晚了,这里的战斗已经正式宣告结束。”

“不,应该是我向你们表示庆贺。”麦克尼尔只和对方握手以示尊重,他和这些青衣人之间的关系还没有紧密到能互相拥抱的程度,“……为什么一大部分尸体集中在空地上?难道他们一度突破了你们的防线吗?”

沿着麦克尼尔所指的方向,伯顿看到了另一群正在对尸体进行鉴别的外地移民民兵。

“哦,那没什么值得好奇的,麦克尼尔先生。”青衣人也回头看了看,随后不屑地转回了脑袋,“在敌人喊着口号向我们的阵地发起冲锋时,我们借机淘汰掉了一些废物。正如您看到的那样,这些平时表现得懦弱无能的家伙必须在战场上证明他们的存在价值。实际上,他们当中有相当一部分幸存下来并通过了考验,而那些没能通过考验的自然也就是死人了。”

“见鬼。”伯顿自言自语着,“面对敌人的冲锋,不让士兵躲在安全位置还击却逼迫士兵冲出去送死,这在战术上简直是自杀。你们能赢也不过是因为人数众多加上有防御工事的掩护……”

赶在青衣人变得恼火万分之前,麦克尼尔及时叫停了伯顿的抱怨。他随后和青衣人头目说,自己需要把这些被俘虏的游击队员领走,以便进行下一步调查。

事实上,除了策划修筑隔离带的麦克尼尔和他的同伴们,以及参加了修筑隔离带的工人和工程师,没有人会知道隔离带的具体工程进度。然而,从其中一部分仍然穿着黑色制服的游击队员的尸体那里,麦克尼尔确认了一个事实:敌人派出了相对较为精锐的共和护国联盟组织民兵攻击防线。看来有人泄露了情报,在游击队给老谷县造成更大的损害之前,麦克尼尔必须掐断敌人的情报来源。

“还有,感谢您提供的线索。”青衣人头目又冲着麦克尼尔点头道谢,“这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

“我们必须正视自己的历史。”麦克尼尔一本正经地答道,“兴亚会一直接受日本人的支援,这是公认的事实。如果因此就无视了日本人给东盟带来的损失,那无疑是另一种背叛。”

“没错。”望着远处那片寸草不生的空地,青衣人头目眯起了眼睛,“我们会让背叛者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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