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局的局长出去和几名起义军指挥官吃饭了,留在局里工作的其他警察接待了前来拜访的两名外国志愿者。

“这里其实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军队……我是说,敌军驻扎在这里的时候,治安非常好,小偷和乞丐全部销声匿迹了。”那名戴着眼镜的青年警官笑着向麦克尼尔保证这里绝对安全,“至于最近几日……由于交接工作繁忙,我们确实疏于记录,请你们理解。”

“没关系,我就是想知道最近两天有没有市民报告一些奇怪的事情?”麦克尼尔感到有些不自在,他一眼就看到屋子的角落里有两名警官聚在一起喝酒,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允许伯顿喝酒,那是因为伯顿的本事绝对值得信赖,而且伯顿现在大概不会为了享乐而耽误大事。“……请快一些。”

从好心的警官们的口中得知了具体地点的麦克尼尔和伯顿匆忙向对方告辞,两人一路小跑离开警察局,半路上麦克尼尔没少指责那些警察过早地懈怠。提着啤酒瓶和麦克尼尔一起跑步的伯顿一面听麦克尼尔愤愤不平地斥责那些放松警惕的警察,一面仰起头痛饮美酒。他已经一个多月没喝过酒了,这算是他成功戒酒时间最长的一次。再戒酒几十次应该也没问题吧。

“战争可还没结束呢,这太不像话了。”麦克尼尔额角的头发根根直立,诉说着他的不满,“他们到底懂不懂自己在为什么而战?每个人都要成为战士才对……”

他转过头,发现伯顿正在表演着跑步时喝酒的杂技。

“……跟你说了也没用。”

“哎,你早些明白就好。”伯顿嬉皮笑脸地把空啤酒瓶直接甩了出去,刚好命中了从小巷中探头出来的报童。那个穿着件满是破洞的外套的孩子头破血流地跌倒在地,大哭不止,连站起来骂伯顿的力气都没了,然而肇事者早就和麦克尼尔一溜烟地逃走了。“我是个很庸俗的人,没那么多高雅的理想。”

顺着警察们指点的道路,麦克尼尔抵达了一处已经彻底倒塌的仓附近。望着眼前的残垣断壁,颇感无奈的两人只得亲自动手开始清理废墟。伯顿挖了足足几分钟,看到废墟下露出了一只人手,便告诉麦克尼尔加速挖掘。这下面肯定藏着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天色渐暗时,他们总算有了些收获。麦克尼尔和伯顿在废墟下找到了好几具尸体,这些尸体都已经被开膛破肚,尸体的头颅也已经不知去向。他们将残缺不全的尸体堆积到一旁,继续搜索其他可能没被敌人毁灭的证据。

“简直是崇拜撒旦的人皮野兽才能做出来的事情。”麦克尼尔气喘吁吁地帮伯顿把另几块砖瓦挪开,“整合运动不是自称为了主服务吗?纵使对待平民残暴不仁,不该在信仰上背弃誓言啊。”

“这又不一定是他们做的。盟友啊,方便甩掉的工具啊,为了利益而合作的雇佣兵啊……概率很大。”搬开了挡住视线的建筑垃圾后,伯顿在终于暴露出来的仓地面上看到了显眼的黑色印记。他不确定这部分痕迹和他当天在【恶魔】出现时看到的东西是否有相似之处,于是两人又挖掘了好一阵。半个多小时之后,纵横交错的黑色线条总算是重见天日了。

麦克尼尔所在的平行世界中没有魔法,况且他一辈子都没能产生对神秘学的兴趣。排除这些不谈,凭着自己的直觉,他断定这是某种仪式——用来召唤在这个世界上被称为【恶魔】的怪物。

“我们可以收工了。把这里的情况报告给上级,让他们来处理。”麦克尼尔拍了拍手,即便戴着手套,他仍觉得手指有些酸痛,“……嗯,既要让友军维持现场秩序又不能让他们猜出些什么,实在不好办。”

“没有金钱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有,那就加倍、十倍、百倍。”伯顿揉了揉眼睛,告诉麦克尼尔先离开这里为好。“我总担心这附近再冒出来什么怪物,咱们还是快些远离罢。可惜受害者的脑袋都被砍掉了,不然我们也许可以分析一下这些人的身份,尤其是他们各自所属的族群。”

脑袋虽然没了,躯体还在,理论上而言他们也能通过皮肤的颜色来辨认受害者的身份,但已经失去了兴趣又害怕角落里忽然钻出另一群怪物的麦克尼尔和伯顿迅速达成了共识并撤离了这处倒塌的仓。他们站在外面的街道上尴尬地同街角指挥交通的起义军士兵打了招呼,而后沿着附近的近路向着火车站走去。

“等一下。”走到路灯下的麦克尼尔忽然想起了什么,“你还记得那些人的死法吗?他们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被宰杀后用于献祭的牲畜。不,我当然知道他们大概是用来召唤怪物的祭品,但我的意思是,那些人的样子跟被专门屠宰之后在某种仪式上展示给别人看的牛羊简直一模一样。”

“是吗?”伯顿选择相信麦克尼尔的话,他回头看了看来时的路,心里不免打鼓。酒壮怂人胆,勇猛又喝了酒的伯顿反而谨慎了许多,“明天再说吧,这里不安全。你又不是不知道,城市里还有持续抵抗的敌人。”

麦克尼尔还要坚持,但他的肚子恰到好处地叫了起来。伯顿见状,拉着麦克尼尔继续向火车站前进,他说今天晚上他们大可以到附近的餐厅饱餐一顿。提起火车站,两人又不由自主地联想起了他们在博尚开设于布加勒斯特北站的法式餐厅欢聚的日子。但愿其他战友都平安无事。

“按我说,应该立即停止全部餐厅的营业活动并且把——”

“哎呀,你就别说了。”伯顿无奈地笑了,“市民吃不上饭是另一回事,我们可不能委屈自己。”

他们来到火车站附近时,一些拥挤在车站外的起义军士兵忙碌着搬运刚刚送到的物资。麦克尼尔欣慰地笑了笑,便要应伯顿的邀请去旁边的餐馆吃晚饭。他的视线不经意间地扫过附近的路灯,只瞧见那灯光下有个佝偻着腰的黑发男子颓唐地跪在地上。留心多看了几眼的麦克尼尔越发觉得那人有些眼熟,他劝说伯顿和他一并再耽搁几分钟,而后朝着路灯下的男人走去。

“请问——”

出现在麦克尼尔眼前的果真是一张熟悉的脸,却又显得十分陌生。这张又黑又瘦的脸上遍布着伤痕,布满血丝的眼睛结实地镶嵌在头颅上,那无神的眼珠却一个朝上、一个朝下。干裂的嘴角一半是凝固的血迹,一半是正在渗出的血丝。往日的慈眉善目不见半点踪迹,就算是天生带来的风度都不能拯救这衣着如乞丐的东亚人男子的颓丧气息。

“岛田!?”伯顿大吃一惊,“你怎么……”

岛田真司痴傻地笑了两声,忽然抱住麦克尼尔的大腿,嚎啕大哭。一头雾水的麦克尼尔急欲脱身,一下子撞上了从身后凑过来的另一个白人青年。

“那个,我能解释。”穿着绿色夹克衫的帕克向他摆手问好,“我们差一点就没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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