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危?指挥官叫这个名字吗……”小齐顿了会儿说,“时间太久了,上个世纪的事情跟梦一样,都记不清了。”

谁又不是呢。

过去的朋友或亲人,已经没有一个让梅纳感到印象深刻了。他甚至不太清楚过去的自己是个怎样的人,只记得职业是佣兵。

但私下里呢,他喜欢泡酒馆吗?会和朋友们一起猜拳说笑吗?闲暇时候是去教堂祷告,还是去看两场地下拳赛?

都记不清了。

蒙妮突然慢吞吞地问:“等黑天一结束,我们就会找机会离开,你们愿意和我们一起吗?”

梅纳有些意外,随后也一起邀请道:“我们这次的任

务队伍有几百人,很安全,他们应该会很高兴见到新的幸存者。”

梅瑞斯曾要求过,在野外遇到流浪者要尽到最大的救援义务,包括劝说他们进入灯塔。

而且能在外面独活这么久,喻领知这行人的实力绝对不简单,不至于拖后腿,大部队没有不欢迎的道理。

“不了。”小齐拒绝得很快,好像知道就算其它同伴在这里也会做出同样的回答,“你们也说过,距离战争结束快一百年了。我们的身体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空气、食物、湿度压力等,真回到地表,恐怕没法适应。”

即便知道小齐说的有道理,梅纳还是想劝一劝:“可也不能一直生活在这种地方啊。”

人类生命那么长,真的会甘心在这阴暗潮湿的地下,一直躲避怪物的侵袭,永远看不到希望地活着吗?

“这种地方?”小齐的语气陡然变冷,“这是我们生活了九十多年的家,不是你口中不屑的‘这种地方’!”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梅纳不知道该怎么沟通,毕竟研究所环境恶劣又危险,如果有更好的选择,谁又会真的把这里当家而不离开呢?

蒙妮顺着小齐说:“正常,就像我们没法完全信任你们一样,你们这么多年没见过生人了,自然也没办法直接信任我们。”

小齐低低地嗯了声:“知道上面还有活人,知道你们过得好,我们就很高兴了。”

说这话的时候,小齐也戴着面罩,看不清表情。但梅纳能听出他话里的真诚,心里堵得慌。

他们应该不常洗澡,所以防护服和面罩上都蒙着一层污渍。毕竟干净的水资源不多,要省着用,生存的压力下,其余的一切都可以放一边。

可完全没有娱乐的松压,这些人到底靠什么熬过了九十多年?

梅纳根本不敢想。

蒙妮对他说:“你状态看起来很不好,睡会儿吧。”

“你呢?”

“我没有带药,在外面睡不着。”蒙妮低声说,“你睡吧,我可以望风。”

换做梅纳有这能力也睡不着。他根本没法想象,耳边全是别人说话的声音、层层叠叠交杂在一起是什么感觉,不疯就不错了。

梅纳说:“你好勇敢。”

蒙妮一怔:“……什么?”

梅纳说:“如果我有这能力,可能死都不想离开灯塔。”

蒙妮平静道:“我过去就是这么做的,否则也不会去地下十层出卖自己。

“……”梅纳有些尴尬,“你听到我和约伯说的话了?”

蒙妮嗯了声,陷入长久的叹息中:“灯塔虽然也很吵闹,但至少没有那些似是而非的声音,不会让我陷入混乱与疯癫,我根本不敢离开,只想快点赚钱,越快越好,然后在灯塔上层租一间大点的屋子,除了我自己谁都不许进去……只有这样,我才能拥有短暂的安宁。”

在灯塔很难找到工作,特别是新来的流浪者。那些吃食的店铺和小酒馆基本不需要员工,老板自己就能把活干完,大点的店铺也只会招用熟悉的人。

所以大部分流浪者度过监管期后,都会接任务外出,只有这样,才能获得足够生活的酬劳。

可对于蒙妮来说,让她离开灯塔,比让她去死都痛苦。

“为了活命不可耻,你又没害人。”梅纳在蒙妮身边躺下,认真地说,“如果是我,可能在外面流浪的那些年就选择一头撞死了。”

蒙妮沉默地没有说话。

她曾觉得,没有选择死亡是因为她自己懦弱,在混乱与疯狂的边缘死死坚守一分理智,狼狈恐惧成那样都要苟活。

可梅纳却说:“有时候活着比死难。”

他已经困得不行了,声音都开始模糊:“你真的很勇敢了,蒙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