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总说的待遇,怎么讲?”殷祥林诧异地问。

冯啸辰说:“这些年,各高校培养出来的大学生、研究生已经有上千万了,留学回来的人也有几十万,所以人才已经不是什么大问题了。大家觉得自己手上的人才不足,其实主要是没有落实好待遇问题。我想问问殷厂长,你们厂新进厂的大学生,现在是什么待遇?”

殷祥林说:“按照国家规定,进厂就是00块钱基本工资,还有各种补贴,一个月差不多有600多块钱吧。我们那里是西北地区,工资水平低,和内地没法比。”

冯啸辰又问:“那么住房呢?”

殷祥林说:“住房条件的确不是太好,两人一间的筒子楼。如果结婚了,可以单独分一个房间。”

“这不就得了?”冯啸辰笑道,“海东有一家民营企业,叫全福机械公司,想必有些领导也听说过。他们招聘大学生的条件是,进公司的工资就3000块钱,一人一个单间。如果结婚,可以申请公司盖的单元房,小两居。”

“这么好的条件?”殷祥林咂舌道。

周荣权是海化设的厂长,对于全福机械公司倒是比较了解,他点点头证实道:“这事是真的,全福机械公司的老板叫阮福根,是个狠角色。白手起家,现在公司资产已经做到上亿了。他对人才的确是非常重视,只要是他觉得有用的人,工资都是翻着倍地给。我们海化设就有好几个工程师被他挖走了,还有一些熟练工人,也到他那里去了。一个高级焊工,他就敢给5000块钱的月工资,你让我们怎么跟他竞争?”

“这不是赤裸裸的挖墙角吗?”顾伟城评论道。

“我们那里也是这样。”甄林说,“我们当地也有几家私营企业,直接就是拿钱砸,只要是他们看中的人才,条件随便提,工资上不封顶,我们国有企业真的没法和他们竞争。”

冯啸辰说:“民营企业缺乏保障,没有高工资,的确是很难招到人才的。国企和民营相比,最大的优势就是比较稳定,现在虽然说是不给铁饭碗了,但一般来说,只要不犯什么错,国企的饭碗还是比较有保障的,这也是一些人拿着低薪仍然愿意留在国企的原因。不过,时代在发展,现在大家对民企也逐渐接受了,尤其是年轻人,生活压力大,要结婚,要买房子,如果工资太低,他们是肯定要跳槽的。”

“那么依冯总的意思,我们得给这些人加工资?”顾伟城问。

冯啸辰点点头:“这是必须的。工资,还有住房,都是必须保障的,否则你们就招不到人才,就算能够招到,也不一定能够留住。我们必须改变传统的管理方式,要给年轻人提供上升通道。大学生刚进厂的时候,可以照着国家的规定,就像殷厂长说的那样,00块钱的工资。但一旦他们做出了成绩,证明是有用的人才,我们就要不惜高薪,提供和他们的能力相匹配的待遇。民营企业给大学生3000块钱的工资,咱们不一定要给到这个水平,但至少应当有2000吧?这样再加上国企的潜在福利,也就能够和民营企业相匹敌了。否则,人家一身的本事,凭什么要在你这里浪费青春呢?”

“唉,现在的年轻人,眼睛里只看到钱,我们当年的时候……”顾伟城说了一半,后面的话就说不出来了。他今年50出头,年轻的时候也做过一些很辉煌的事情,所以有资格对现在的年轻人指手画脚。不过,他自己心里也明白,时代不同了,大家的心态也不一样了。即便是他自己,又何尝不在乎工资、待遇这些事情呢?

冯啸辰说:“过去国家穷,大家都在勒紧裤腰带奋斗,待遇上差一点,大家都能接受。现在国家已经有一定积累了,如果还是一味地给年轻人讲奉献精神,没有一点实实在在的福利待遇,恐怕是不会有人接受的。”

“冯总说得对。”周荣权附和道,“其实我们厂里也在考虑这个问题,打算把全厂的工人和技术员进行重新评级,拉开收入档次。对于真正有本事的人,大幅度地提高工资标准,分房优先,晋升优先。”

“你们沿海地区思想开放,能够这样做。我们这边思想观念落后,要想给有本事的人涨工资,难度太大了。”顾伟城叹息道。

殷祥林也说:“我们的情况和北化机差不多,甚至有些地方还不如北化机。我们也考虑过给一些人才加工资的事情,方案刚提出来,光是厂务会就没有通过。我们有一些厂领导对此坚决反对,说大家都是做同样的工作,能力高低有差异,但工作贵贱没有差异,凭什么给他们加薪?”

“这不是胡扯吗?”王根基不屑地说,“你们那几个提意见的厂领导,拿多少钱工资?他们的工资不也比普通工人高吗?”

“说到底,就是红眼病呗。”殷祥林说了实话,“那几位厂领导的子女也在厂里工作,都是普通工人。如果单给技术员加工资,这几位厂领导自己心里就不舒服了。”

“如果由经贸委给你们下个件呢,会不会你们就好操作一点?”吴仕灿出着主意,他是个老人,对于体制的了解又比别人更多一些。

殷祥林摇摇头,说:“恐怕不行。如果由经贸委下件,结果又是一刀切,比如说大学本科给多少钱,专科给多少钱。到时候那些人随便到哪弄个凭,就要求厂里给待遇,我们更受不了。有些人手里虽然有凭,但本事却是一点都没有,给这些人待遇,纯粹就是浪费钱,而且还会打击其他人的积极性。”

“如此说来,就只有一个办法了。”冯啸辰笑呵呵地说。

“什么办法?”殷祥林和吴仕灿同时问。

冯啸辰说:“由我们装备公司搞一个人才支持计划,嗯,我想想,可以叫做跨世纪人才计划。由各家重点装备企业报送名单,每家企业有一定的名额。我们装备公司负责审核。对于进入人才计划的人员,由装备公司发放一笔特殊的人才津贴,至于这笔钱的资金来源嘛……”

说到这里,他看着众人,嘿嘿地笑了起来。

“从大家的项目分包费用里扣吧。”周荣权最先明白过来。装备公司可不是什么慈善机构,虽然冯啸辰敛财的能力不小,但也不会平白无故地替大家出这样一笔钱。补助人才是对各企业都有好处的事情,大家也是乐于去做的,羊毛出在羊身上的道理,谁都懂的。

把补助人才的事情交给装备公司去做,相当于让出了各企业的一部分权力,让装备公司多了一些话语权,看起来大家有点吃亏。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除非自己并不想真正地补助那些人才,而是想拿这个政策来谋私利,否则把事情交给装备公司去做,效果反而更好。如果由各企业自己来决定补助对象,到时候各种拉关系走后门的事情就会把大家烦死,秉公去做,难免要得罪人,如果屈从于说情,那么效果就适得其反了。

大家能够信任装备公司,说到底还是因为冯啸辰领导下的装备公司一向做事公道,冯啸辰也是一个能够顶得住压力的人。如果换成一个没什么担当的上级部门,大家才不会答应这种方式呢。

其实,冯啸辰说的这种方式,就是后世在网上成为笑话的什么什么学者。最早设计这类学者头衔的时候,目的在于挖掘突出人才,在体制规定的待遇框架之外给予额外的支持,以便鼓励先进。但由于学术圈广泛存在的人情关系网,各单位为了平衡学派利益以及照顾关系户,生生把人才评选变成了关系寻租。

为了避免过于讲究人情,各单位不得不加大所谓客观条件的权重,规定一篇学术论算多少分,还有什么SCI,什么影响因子之类,于是又催生出了一个庞大的SCI论产业链。某海外期刊通过运作,把自己弄进了SCI引用目录,然后一年发了几千篇论,其中七成以上来自于中国的某个论发表代理机构。

说到底,再好的制度也是需要人去执行的,如果没有一批秉承公心的执行者,任何制度最后都被侵蚀得百孔千疮。

冯啸辰也是体制中人,对于这种情况又岂能不懂。他现在能做的,也就是利用自己的位置,把自己份内的事情做好。应当说,他做得还是比较成功的。

关于人才以及待遇的问题,其实只是一个小插曲。各企业领导也只是发发牢骚,以便与装备公司讨价还价,这些人都是人精,真想完成一个任务,还能没有办法吗?

这次会议终于还是开成了一个胜利的大会,成功的大会。大家分配了任务,也接受了关于后续技术研发的要求。而在这个时候,王振斌也给冯啸辰发来了消息,说发计委领导已经原则同意了冯啸辰提出的建设煤制油项目的提案,只是需要他到发计委来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