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母实在是忍耐不住了,脸上的温和淡去了几分,脸上因为前两年的辛苦操劳,而在眼角染上的鱼尾纹也跟着明显皱起,痛心地道,“当时你才刚刚做官,之前科举考了两年,头一年科考失利,母亲就不肯在拿银子给咱们,第二年你参加科举的盘缠钱,每日苦读的纸笔钱,那都是借的。

为着科举,借了不少银钱。好不容易科举中了,你做官又是清廉,不肯收取那些豪绅员外送来的贺礼,把那些都一一退拒了,我知道你的心思,自然是和你一条心,就连那些太太们送我的胭脂水粉也都没有收过。前两年一直在还债,还要养活梓晨和青青,日子都过得节衣缩食,哪还有在纳妾的银子。

偏这个时候,母亲非要塞来一个贵妾给你,而我这个做主母的,竟然是最后一个才知道这件事的人。这件事,我在锦州城被那些女子笑话了多少年。后来日子好不容易好过一些了,她说要来享福,我是做人儿媳的,自当敬奉尊长,每日早请晚安的,跟在她身前细心伺候了多少年,可一看小叔子娶妻生子了,马上就要说去照顾,直接坐上马车就走了。”

顾母开始细数这些年来,在顾家老太太那

里受到的种种不公平的待遇,平静话音之下夹杂的委屈也越来越多,“再后来,你好容易做了丞相,我也过了几年安生日子,可是……就被全家抄家,那个时候,我们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母亲却对我们避之不及,就连托人走动关系这种事情,她都不肯做,生怕跟我们牵扯在一起,这我也能理解,我不怪婆母。但是……”

“咱们家日子变好之火,顾家其他人是怎么做的,尤其是你那个三弟,最是不成规矩,看着咱们家在月夕的努力下日子好过了,跳出来要金山银山。现如今,说来便来,也不愿意知会我……”

说道后面,顾母无可奈何的仰起头,后面的话也不再想在说下去。

“夫人,我知道你这些年受了诸多委屈,也知道我那几个混账弟弟,还有我母亲做了许多不上台面的事情。”顾启元的双眼一直看着顾母,眼神里夹杂心疼,但也有几分无奈,“我是真的今天才知道,再此之前,母亲也未曾给我说过啊,若我知道母亲要来,还说要将孙媳,我定然会推脱到明年。”

他字字恳切,还往顾母身边挪了挪,犹豫了一下, 伸手握住了刚才顾母被绣花针扎到的右手食

指,“我知道这些年,的确是辛苦你,委屈你了。我是做人儿子的,怎么会不了解母亲的脾性,只是,她是真的没有与我提前通气。”

“你这般说了,那我自然相信你。”顾母说话的语气也跟着软化了几分。

顾启元赶紧继续道,“你我夫妻,相互扶持,患难与共多年,有什么事情我会瞒着你。我连个妾室也没有,从前做官的时候,陛下倒是赏赐了两个舞姬给我,我也没有碰过,后来抄家流放,那舞姬也被官家发卖走了,我除了你,再没别人,怎么会不替你考虑。”

“我知道的。”顾母的眼神也跟着温柔起来,“我知道,这事儿多半你也是不知情的,定然是母亲,怕你我多不答应她过来,才这般‘先斩后奏’。让我们连拒绝都拒绝不了。”

就算现在,连夜写信找信差加急发出去。

估计不等信封送到锦州那边,老太太的马车就已经到顾家老宅的大门口了。

顾母也不是愚笨的人,自然知道这老太太此番出门,必然是做好了准备,打定主意要来这里过年的,所以才会在出发当天才来寄信,等他们信收到,就是想拒绝也来不及了。

因为亲娘

老子已经走到门口了,哪还有把亲生的嫡母,拒之门外的道理。

那岂不是要让整个蔚城的老百姓都跟着看热闹。

何况,她与顾启元都是腹有诗的人,自小读的都是圣贤,礼义仁智信,这都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就是让她做出把婆母赶出门外的事情,她也是做不来的。

刚才顾启元也没有说错,她这个作儿媳的,也有多年没有看过自己婆母了。

身为儿媳,又是顾家老宅的主母,也要做出表率,自当侍奉公婆,孝敬尊长,家庭和睦了,才好给顾青青说一个好婆家。

再者说了,顾家老太太这番过来,打着来看梓晨和孙媳妇的名声,又不是奔着她和夫君来的。

顾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既然老太太要来,那便来吧,我尽量恭顺一些基础重回陈了,做饭洒扫那些是=事情,自由下人们做,多少也辛苦不到我了。”

“多谢夫人体恤!”

看到顾母没有和自己大吵一架,顾启元的心里是说不出的感激,紧紧握住了顾母的手,“等把老太太伺候走了,我就把院里的大小事情,交给院里的副山长代为处理院一切事宜,我与你去附近的

名山的道观里小住几天,散散心如何?”

“也好,我顺道也去道观里给我的父亲天一盏长寿灯供着,我也有许久没有见过他老人家了。”

“好。”

……

夜色正浓。

京城,东宫。

夜已经深了,但怀孕的秦月朦却躺在床上睡不着觉。

自打身怀有孕之后,除了头半个月她胃口不好之外,如今愈发能吃了,以前一天也就吃三顿饭,现在都要吃五顿饭。

水果、点心,那更是不间断的,想起来就要吃上两口。

哪怕是已经到了子时,秦月朦的还得再吃最后一顿饭,才能睡得踏实。

她坐在房中吃着小厨房送来的一碗八宝甜酪,旁边拂冬在一旁手捧浓茶,脸色严肃地看着她,“侧妃,今儿大姑娘来参加雅集了,听说在席面上,大姑娘和太子妃的关系走的很近呢,您就不去打听打听?”

“打听什么,横竖都有我肚子里的孩子在,我什么也不怕。”

秦月朦一手拍了拍小腹,有只手还端着白玉小碗,小口吃着碗里的甜酪。

可她不知道的是,在东宫正殿里,朱如是夜不能寐,还在思考白天和秦月染的那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