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澄的葬礼,第二天在高孝瑜和高洋等人的筹办下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了,作为高澄的幼子,高长恭只要在葬礼开始的第三天的“成服礼”(《朱子家礼》规定丧礼第十二步)时过去哭奠即可,来宾和其他事宜,都有高孝瑜照应接待,从昨晚开始,高长恭也觉得这些事就不用他去操心,因此高长恭决定第二天前往坊市一趟,看看有没有收获。他是想去坊市调查一下“市场行情”,然后看看以自己穿越者的身份,有无可以从中牟利的行业,从而给自己先积累一些政治“资本”。

邺城作为当时仅次于梁都建康的大城市,是整个北方最大的商贸中心,邺城不仅有着北部的柔然,东北的契丹和高句丽等少数民族从草原运来的各种马匹,畜牧产品,还有着西魏和南朝梁运来的各种丝绸,粮食,茶叶,瓷器等等,东魏自产的各色物品也都是应有尽有。

永平里,东市,高长恭带着一个小厮走在街上,看着满街琳琅满目的商品,终于,他在一个颇为冷清的摊前面停了下来。摊主见高长恭停步,有点惊讶,问道:“公子需要什么?”高长恭道:“你平日卖的最多的是何种?让我看看。”高长恭内心本想通过卖些诗和小说来赚钱,只是不知道这些有没有销路,因此过来做一下市场调查。

小贩连忙拿出几本,说:“自然是孔老夫子的《论语》,还有孟老夫子的《孟子》,不知公子是要——”高长恭有点哭笑不得,连忙摆摆手拒绝了小贩,道:“这些自不必说,我想看看诗集和小说卖得如何。”

“和公子直言吧,小贩也略微见过世面,曾来往建康和邺城行商,公子所说的诗集,恐怕只有建康才有得卖,我大魏民风淳朴,不喜那些个浮夸风,至于公子所言的小说,小人这里倒是有几本,不知公子是想要《世说新语》还是《搜神记》?小贩这里还有一些。”

“价格几何?”

“小人的货都是质量上乘,物美价廉,只要1000钱。”(这里指五铢钱,五铢钱在西汉后不断贬值,魏晋南北朝时期,寻常年份一斛粮食需要五铢钱1800,一斛米相当于三口之家三个月的生活消耗)

高长恭内心吃了一惊,按照乱世普通人家堪堪能够维持温饱的收入计算下,一年一个普通农户家里的收入不过000钱,籍,平常人真不一定消费得起。

“你知道平时京城里的老爷们都看些什么?”高长恭问道,仍然不死心,想要做一些最后的努力。

“公子不买就别找小人打趣了,老爷们家中的都是世代相传的,平日里哪会来这儿买啊。”小贩见高长恭什么都不买还问题这么多,也开始不耐烦起来。一见如此,高长恭也知趣地闭上了嘴,经过一番“了解”,他终于认识到,看来卖这活,估计不好赚钱,没有印刷术技术的高度发展,籍的市场远没有明清那么大。

又看了一些市场上的物品,高长恭觉得都不是他短时间内能够牟利或者改进的,也就都略了过去。

走着走着,高长恭不知不觉地到了一处酒楼前,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大字:春芳楼。高长恭见是孝静帝信上提到的接头地点,知道这里可能有孝静帝的人,好奇心使他就这么走了进去,见高长恭衣装不凡,马上就有小二过来招呼:“客官请,不知您想要什么?”说着便准备把高长恭往二楼带去。

“你看着上吧,能让我们吃饱就行。”高长恭打量着这酒楼,十分好奇。春芳楼一楼全是桌椅摆设,似乎是供身份地位一般的百姓消费的场所,二楼则是雅间,配置比较豪华,风格雅致,倒是下了一些功夫。

一会儿后,小二端着一壶酒和菜饭上来,边上菜边介绍到:“这是本店名酒,名为玉清酒,据说只要沾上一点,就会醉倒,配合本店的稻香鸡,最是入味,公子请慢用。”

高长恭暗笑,说什么古代的酒沾上一点就会醉倒分明是在开玩笑,元朝以前连蒸馏技术都没有发明,酒精度最高的酒不过十几度,哪有沾酒即醉的道理?多半是酒里混了些蒙汗药,想让客人不信邪喝点,果真醉倒之后借机宣扬名声罢了。高长恭今日早上一无所获心情不好,还真就想管管这个做无良生意的刁民,看看能不能从中敲点东西出来。

高长恭道:“麻烦请一下你们掌柜,我有事相商。”说完摆了摆手,连吃饭的意思也没有。

小二一惊,不知道高长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感觉是个不好相处的主,连忙去请掌柜过来。掌柜姓楚,是一位稳重的中年人,身材不高,但给人一种十分可靠的感觉,见到高长恭后连忙问道:“不知公子相请楚某,所为何事啊?”

高长恭瞪了一眼小二,掌柜以为是小二得罪了这位公子爷,连忙让小二退下。高长恭顺势让跟来的小厮也去外面等着。

见小二他们退下,高长恭神色一厉,轻喝道:“大胆刁民,竟敢在酒中混蒙汗药,卖此假酒,可知罪?”

楚掌柜一惊,自己在酒里让人放少许蒙汗药的事没几个人知道,一直是酒店的“秘方”,今日不曾想被一个年轻的公子哥识破,料想高长恭应该没有证据,掌柜决定矢口否认。

“公子觉得这酒味不好,小人让小二再去换一杯就好,不知是小店哪里得罪了公子,竟遭公子如此诬陷?”

高长恭早就料到掌柜会矢口否认,便道:“你且说说此酒酿法如何?”

“此酒乃是小店精选江南稻米,经过七七四十九天酿制发酵而成,味美质纯,绝无蒙汗药之说!”掌柜的回答让高长恭坚定了此酒必为假酒的决心。酵母菌在酒精浓度高于15度的时候就很难继续繁殖了,这也就是为什么酿造酒的度数不高的原因。至于现在所说的白酒,都是通过蒸馏法制成的。

“我且问卤水与水何以区分?”高长恭反问掌柜。

掌柜生活多年,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这些生活常识自然不在话下,脱口而出道:“自然是于火上炙烤,有盐析出则为卤水。”但随即一想,顿觉不妙,大惊失色,暗叫不好。

“无需本公子多言了吧,楚掌柜,若是本公子现在去叫京府令尹大人……”高长恭笑着威胁道。

“公子饶命!是小人卖假酒,请公子高抬贵手!或者公子有何吩咐,想让小人去做,小人哪敢不从!”楚掌柜转念一想,高长恭如果想要去报官,哪还会在这里慢慢吞吞和他唠嗑,自己早就和他对簿公堂了,必是有什么意图没有明着讲出来。他必然要阻拦高长恭去报官,否则,自己多年来的心血可就付诸东流了,这还是往小了说,往大了来说,宫里那位,说不定在京城就真的没有立足之地了。

高长恭轻飘飘的飘过一句话:“哦,本公子忘了提醒楚掌柜,蒙汗药可不是盐,能够随着水的减少析出,如果遇高温,那就如水消散无形了(注:蒙汗药成分为有机物,味道刺鼻,挥发性较强,一般下在酒水里掩盖气味才能使用不被发觉),可惜,掌柜已经承认了,不然,本公子也没什么好的办法证明……”

楚掌柜听到这里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可木已成舟,面对高长恭势在必得的敲诈,他也没办法。

“……不过,本公子倒是可以考虑和掌柜做一件买卖。”说罢,就凑到楚掌柜的耳前,与楚掌柜说了蒸馏酒的技术,还特意渲染一番蒸馏酒的神奇和带来的效益,说得楚掌柜暗暗惊奇,最后他提出以后酒店的利润拿三成。楚掌柜见事情这样轻易就解决了,虽吃一个哑巴亏,但能得高人指点酒的配方,塞翁失马,焉知祸福,随即答应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高长恭见这楚掌柜进退有度,好奇问道。

“小人楚峰。本是北徐州琅琊郡人士。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叫我高肃吧。”一听到高这个姓氏,楚峰眼里闪过一丝寒意,但又马上淡了下去,这一举动却被高长恭发现了。

“小人如何将利润分与公子?”高长恭感觉这掌柜似乎对高家颇有怨念,觉得自己还是少接触为妙,便说让自己信得过的小厮每三个月过来取一次钱。

离开酒店后,高长恭结合孝静帝的情报,似乎感觉春芳楼的不对劲,他的直觉告诉他,春芳楼似乎并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平静,但好在自己三个月之后就要离开京城,倒也没有顾忌这么多,只要自己让信得过的小厮把钱藏在高家城外的某处没什么人会去的庄园之内等自己去取,春芳楼再怎么也不会在短期内怀疑到自己头上,顶多认为自己是个高家的旁系,至于自己走后,还可以让杨愔派人过去偷偷把钱拿走作为派系运营的资金,在京城中基本处于蛰伏状态的高澄派系,这些钱用来维持人心绰绰有余。

在东市又转了一圈,高长恭想起给祖母买点礼物,最后挑中了一个胡商的玻璃茶杯,此时玻璃才传到中国不久,被中原人认为是神奇之物——琉璃,而实质就是后世的玻璃,这个玻璃杯,高长恭硬是出了三万钱才买下,着实让他脸色很不好看。

回到府中,高长恭借着给父亲守灵的名义去见了高孝瑜,将买的玻璃杯从怀中拿出给了高孝瑜,说了今天的见闻。高孝瑜听后皱眉,拿出他的世子令道:“我今天整理父王的件时,倒发现父王的嫡系亲卫队此刻还驻扎在南门外,事发仓促,他们应该还没有被解散,这些也都是父王留给我们的忠义之士,你若得闲,明日带上世子令过去一趟,可以留几个可用之人在你我身边,但出城之时一定注意保护自己的安全,明日你是独行出城,我怕——”高孝瑜没有继续说下去。

高长恭见有送上门的人可用,大喜过望,连忙答应下来,接过高孝瑜的世子令,见状溜了回去,留下高孝瑜在原地感慨。

“三弟这性子,总有些莽撞,出去一趟便惹上这么多事,唉,罢了,希望是我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