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旸知道刘备让他亲自来接刘禅的用意。 无非是近年来他久不在成都,刘备担他旸与刘禅的关系生疏了。 可是从刘禅的这番表现来看,刘备的这点担忧却是过虑了。 在城外接到刘禅后,应刘禅的要求,糜旸与刘禅兄弟二人一同驾马朝着长安城的城门走去。 两马前行之际,在经过章城门时,刘禅看着正在修葺的章城门,不由得想起之前在奏报上看到的糜旸攻城之举。 焚柱陷城,单是听到这四个字就会感觉到震撼。 而在亲眼见到还未修复原型的城墙之后,刘禅心中的震撼感自然地又多上了几分。 刘禅并未掩饰心中的惊叹,可在惊叹之余,刘禅还是略有些担忧的说道: “章城门能修复的完美如初吗?” 听到刘禅的这声担忧,糜旸脸上露出笑意,他果断地答道: “不能。” 糜旸的回答,让刘禅脸上的担忧神色又重了几分。 或许他早就知道这个答案,毕竟以当世的建筑条件,要将一座遭受了两次重创的城墙修复的完美无缺,的确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只是心中虽早有这个猜想,但刘禅之前难免还抱着些期望——表兄、丞相还未下定论呢,有什么不可能的。 可今日在得到糜旸准确的回答后,刘禅心中残存的期望自然就完全破灭了。 破灭之后,刘禅当然会感到担心。 长安是国都,是大汉的心脏所在。 大汉的心脏在某些方面有着缺陷,身为大汉的太子,刘禅又怎么会不担心呢。 看到刘禅担心的神情后,糜旸倒是不以为意。 “阿斗勿忧。 江山代有才人出,只要大汉基业绵长,加上国政清明,代代养才之下,谁敢断言来日大汉不会再现鲁班乎?” 说完这一点后,糜旸又紧接着说道: “况要想守护好一国,从不在于城墙坚厚,亦不在于甲士多寡,而在于人心向背也。” 见糜旸亲切的唤自己阿斗,刘禅心中受用的很。 而糜旸说的话,也让刘禅深思起来。 今日表兄说的话,怎么跟往日父皇与丞相说的颇为相似。 只是刘禅并未因糜旸略微说教的话语而不喜,相反的是,刘禅还挺喜欢有人管着的感觉。 当然天下间能让刘禅自愿接受他管教的人,满打满算也不过三五人而已。 仔细琢磨了一番糜旸的话后,刘禅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大国之备,在德不在险。”见刘禅领会了自己的意思,糜旸毫不吝啬地赞扬刘禅道:“我就说,阿斗一向是极聪慧的。” 糜旸的赞扬落入刘禅耳中后,让刘禅的眼神微微一动。 而后在旁人不易觉察的瞬间,刘禅让自己在马背上的身躯,挺地更加板正。 刘禅的小动作瞒得住旁人,却瞒不住糜旸。 意识到刘禅当下心情不错,糜旸话锋一转说道:“只是在修缮德行的时候,国家重器也不能荒废。 我以为将来大汉可大力拔擢于奇技一道上有才能之人,若能广纳这等英才,再配上阿斗的德行与聪慧,大汉的基业定然会万世永固的。” 糜旸的语气温柔,好似在不经意间说出了一件小事一般。 而听到糜旸这一点建言的刘禅,也未觉得糜旸这番话说的有哪里不对的地方。 表兄是在帮助他来日能成为一位圣君呀! 刘禅转头看向一旁的糜旸言道:“表兄说的对。 说的对,就可以去做。” 刘禅给了糜旸一个肯定的答复。 刘禅的这个答复,听得他身后的黄皓黑线密布。 不是说黄皓认为糜旸说的没道理,只是刘禅是太子呀! 况且糜旸将建言的事放在来日,那么对糜旸的话,就不能单纯以太子的身份来回答——太子来日会是何等身份,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而身为一国之君,怎么能对大臣如此言听计从呢。 黄皓在二人身后可是看的清清楚楚的,方才刘禅哪怕是一点犹豫的表现都没有。 这。 刘禅可不知道黄皓心中所想,在随着糜旸继续前进了一段路程后,刘禅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刘禅拨转马头,让自己更靠近糜旸一些,然后小声地说道: “在我来长安的路上,太常许慈曾给我写了一封信。 他在信中说,表兄有跋扈之态。” 刘禅的“告密”若是被黄皓听到,他估计得跌下马去。 就是糜旸在听到刘禅的“告密”后,他的表情也有些惊讶。 糜旸知道许慈是因为何事,才向刘禅暗中参了他一本。 许慈的这个举动,糜旸之前也不是没想到过。 毕竟许慈不但是太常,还曾教导过刘禅一段时间的经学。 可糜旸就是没想到,刘禅会将这件事告诉给他。 看着头都快拐到自己身上的刘禅,糜旸不由得问道: “那阿斗对这件事是怎么看的呢?” 糜旸不问还好,一问刘禅的脸上就浮现出以往极少显露过的怒色。 “我看许慈是在胡说八道。 他是在污蔑表兄。 他是一个不德的人。” 连续三句话,刘禅直接表达了他对许慈的看法。 从小熟读经的刘禅,是知道白马之誓的存在的。 正所谓屁股决定脑袋,正常情况下刘禅应该是要理解许慈的苦心的。 可刘禅却是一个独特的存在。 历史上的刘禅,曾用大汉帝王的名义,为身为臣子的诸葛亮立了一座庙。这件事乍听起来好似没追封关羽为王一事严重,但实际上要想做这件事,刘禅身上背负的阻力与压力更大。 因为违背白马之誓,说到底是最多算违背祖制,况且违背祖制的汉家帝王多的是。 而为臣下立庙,这违背的是礼制! 违背礼制与违背祖制,完全不是同一概念的事。 祖制是一家一朝之事,礼制是维护古代社会稳定的基石,是两千年来中国封建社会共同遵守的规则。 不管你是哪朝哪代的,只要身在封建社会中,都一定会受到礼制的约束。 而要是有帝王胆敢违背礼制,就不要说在世时会遇到什么样的阻力,就是去世之后,也会被后世的无数士子反复抨击。 刘禅的性格是优柔,可一旦他为爱奔赴起来,那种不顾一切的态度,任汉家历代哪一位帝王看到了都得称呼一声好家伙。 刘禅都敢违背礼制了,还会在乎祖制吗? 祖制是很重要,可在刘禅眼中,远远比不上一些人重要。 在了解了这些后,也就明白了为何刘禅为何会那么讨厌许慈。 在得知刘禅对许慈的看法后,糜旸又不禁问道:“那阿斗准备如何处理这件事呢?” 糜旸的询问让刘禅想了想,他很快地就给出了答案: “不德的人,不应该再留在以德为本的朝廷。” 刘禅的话让糜旸哑然失笑,却也让糜旸进一步认清了刘禅对他的信任。 这让糜旸心中的那个谋划,又多了几分把握。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刘禅不断主动找糜旸谈着话,可刘禅谈的却不是国家大事,而是谈一些他近几年来的生活趣事。 面对刘禅的主动分享,糜旸当然也是十分积极的回应着。 一来二去之间,存在两人之间的那些许陌生感,就也渐渐地消散着。 而在一路说笑之下,糜旸不久后就带着刘禅来到了未央宫内。 糜旸与刘禅不知道的是,在未央宫的一处高台上,刘备带着张飞正在注视着他二人。 看着糜旸与刘禅一路上有说有笑的,丝毫没有生分的表现,轻咳了几声后,刘备笑着对身后的张飞言道: “朕放心了。” 刘备放心的是什么呢? 一切皆在不言而喻中。 张飞并未选择回答刘备的话,他只是上前一步扶住了刘备因咳嗽而颤抖的身体。 “兄长,楼高风大,我们回去吧。” 听到张飞关心的话语后,刘备点了点头说道: “好。” 于是张飞便搀扶着刘备,一步步朝着寝殿走去。 在去往寝殿的路上,刘备缓缓说道: “过一段时间,朕会下诏,封你为大将军。 除去大将军的职务外,朕还会让你兼任司隶校尉。” 从内容上看,刘备这番话很明显是在对着张飞说的。 可张飞偏偏却没有选择回应刘备的话。 哪怕是问一句:“我为大将军,那子晟如何”的话都没有。 数十年的生死兄弟情谊,张飞不难看出刘备的心思。 在张飞的搀扶之下,刘备来到了寝殿之外。 可站在寝殿的门口,刘备却并没有立刻往着寝殿内走去。 他转身看了一眼远处的万里江山,随后紧了紧身上的皮裘,感受到有些寒冷地他悠悠地说了一句: “要起风了。” 孙权称帝及吴魏联盟,会让大汉的国运发生转折吗? 并不容易。 能让大汉未来走向未知的,一直都是一件事。 而刘备知道,曹叡与孙权正在一边默默舔舐着伤口,一边在等待着那件事。 元旦要来了。 建业城中。 由于称帝过于突然,属于吴国的皇宫尚未修建完毕。 这让称帝后的孙权在回到建业城后,只能暂时待在往日的太尉府内处理政务。 在处理完手头上的政务之后,孙权便让是仪前去将孙虑召来。 孙虑是孙权的次子。 相比于孙登,孙虑自幼比孙登更聪慧一些,且多才多艺,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