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孟冲是个实诚人,远不如冯保那般满肚子的花花肠子,生气一会儿,也就过去了,连忙拔腿朝着外面追去。

高拱与张居正不想让自家姑娘踏足这宫廷,不一会儿就已经到了乾清宫。

可没想到,隆庆帝半点不肯松口,难得气势起来了,几句话就把两位辅臣给骂了出去。

这时候,冯保已经从太子的毓庆宫中回来,恰好撞见这一幕。

他耳目灵通,宫中发生了什么,早已经一清二楚,迎上来便瞧了两位阁臣一眼,上来打招呼:“二位大人竟然来了,给您二位请安了。”

高拱向来不待见冯保,哼了一声也就没说话了。

张居正则是私底下与冯保交好,和和气气也道了一声:“冯公公也安好。这是才从太子爷那边回来?”

“是啊,太子还在作功课呢。”

冯保随口就给朱翊钧说了一句好话,又道:“贵妃娘娘也去看过太子爷了,说叫太子爷注意着身体,还跟咱家抱怨呢,说太子爷的先生是您,可寿阳公主的先生们却只会惹寿阳公主生气。”

“哦?”

张居正眼神微微一闪,正好与冯保四目相对。

冯保一笑,点点头,又朝乾清宫里面看了一眼:“方才来的时候,像是听见皇上在里头摔东西,咱家可不敢多跟您二位聊了,这就进去伺候。”

“请便。”

张居正拱手,看冯保进去了。

高拱就站在旁边,冷冷地看着。

“看不出,你倒对着阉人蛮客气。”

“只是礼数罢了,好歹也掌管着东厂,咱们家里昨儿晚上吃了饺子还是馒头,他指不定都一清二楚呢。”张居正笑着。

高拱冷哼:“我家昨晚没吃饺子,也没吃馒头。倒是不知道叔大府上竟已经穷到了吃馒头,吃饺子的地步。”

这话里夹枪带棒,简直呛死个人。

张居正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可等到能说出话来的时候,又半点看不出生气的样子。

“元辅大人,冯公公这事暂且放着,我看皇上这件事是心意已决。我左右想了想,这是给公主当女先生,皇上断断没有胡来的道理,也许是咱们担忧太甚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高拱听着张居正这口风儿不对,整个脸一下就沉了下来。

张居正八风不动,笑着道:“字面上的意思,能当公主的女先生,与她们而言未必不是荣光。我看,皇上的圣旨还是往下颁吧,便是叫了礼部的官员来,也挑不出什么错来,咱们能拦得了一时,也拦不了一世。”

说完,他看了看乾清宫,便对着高拱道:“还有一堆奏折没理呢,元辅大人,咱们回去吧?”

高拱盯着张居正那一张半点风水也不显的脸,脑海之中却响起方才冯保过来时候的一席话。

“贵妃娘娘也去看过太子爷了,说叫太子爷注意着身体,还跟咱家抱怨呢,说太子爷的先生是您,可寿阳公主的先生们却只会惹寿阳公主生气。”

原来是李贵妃的主意……

张居正忽然之间变了卦,怕就是因为冯保说的这些。

一股子寒气,从高拱脚底倏忽而起。

他注视着这个比自己年轻了许多的内阁大臣,注视着他脸上的笑容,却感觉自己的背后,像是已经比着一把斩头的钢刀,只要他一个性差踏错,就会落下。

高拱的身周,仿佛已经布下了一张巨网,可他竟然觉得自己无能为力。

“元辅大人?”

见高拱迟迟不动,张居正有些担心,不由唤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