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秀。”

谢馥入门便唤了一声。

昨日便知道谢馥今日回来访,所以葛秀早作了准备,将一切都布置妥当,一瞧见谢馥进来,她忙从座中起身,上来挽住谢馥的手臂,笑容满面。

“你可算是来了,这一夜真跟等了一辈子一样。”

即便是扑了上好的珍珠粉,这眼圈上微微的红痕也遮掩不住,谢馥只一眼就瞧出,昨夜葛秀过得必定不怎么好。

她依着葛秀,跟着进了屋。

葛秀回身便对外头候着的陈管家道:“有劳陈管家辛苦一趟了,父亲那边还缺人伺候,还请陈管家早些回去吧。”

留了一瞥山羊胡的陈管家忙一躬身,迟疑地看了葛秀一眼,显然还有些放不下心来。

不过仔细想想,最终也还是道:“那小姐有事记得唤老奴。”

葛秀点头,目送陈管家离去。

在葛府里,谁都知道葛秀乃是葛守礼的掌上明珠,可她年纪小的时候,却经常是这一位陈管家陪伴在她身边,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一个比父亲还要亲厚的角色。

葛秀见陈管家走了,脸上原本得体的笑意,一下就垮了下来。

她也不知到底是哭还是笑,走回来,坐在谢馥的对面,整个人都怔怔地:“馥儿,你说这是报应吗?”

“阿秀,你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吗?”

谢馥拧着眉,瞧葛秀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愿意。

她有些担心她,不然今日也不会来了。

最怕的便是这等的心有郁结,得到的跟想要的不一样,天知道以后会是什么结局?

葛秀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腮红都遮不住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苍白。

她一双眸子里,透着一种仓皇和无措,像是笨拙的小孩子犯了错,怎么做都不对。

声音里带着哭腔,颤抖极了。

“我哪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原本回了府里,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哪里想到宫里会来了旨意,竟然要封我为美人。馥儿,这不是我想要的……”

美人……

妃位之下,有嫔,婕妤,昭仪。

初入宫,也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美人。

按理每年都有不少人入宫,一个朝廷大员的女儿,只被封为“美人”,固然有避嫌的原因,可说来也未免太过寒碜。

整个京城,只怕看笑话者有之,唏嘘者有之。

当初宫宴,不少人都是奔着太子去的,可谁想到葛秀竟然倒霉地被皇上给挑中了?

只怕这一次之后,也没人敢轻易向往宫廷了。

细细想来,这到底是不是一次下马威呢?

操作此事的人,乃是皇后。

本朝一直忌讳外戚之事,宫中妃嫔多是普通良家子出身,如今距离开国已过去这许多年,如今朝中人人都慕太子之风仪,想要成为朱翊钧的“贤内助”……

异地而思,若谢馥是皇后,心里也不大高兴吧?

不过,这些都是猜测。

面对如此惶恐的葛秀,谢馥却是说不出这些话来,于葛秀而言,这些都太残酷了。

安慰的话,也显得无力。

她只能用力地按住葛秀的手,一遍一遍道:“不会有事的。”

葛秀眨了眨眼,眼底一片的空茫。

她慢慢转过头来,乌黑的眼仁里倒映着谢馥的身影,这样定定的注视,反复透过谢馥看到什么。

“馥儿,你听说了吗……”

“什么?”

“……听说,我入宫,是因为我挑中的这一只宫花。你说,到底是因为我自己挑的那一只,还是你换给我的那一只?”

葛秀望着谢馥,声音近乎缥缈。

那一刻,谢馥无端端觉得身子寒了一下。

像是京城里深冬凛冽的寒气,狂风携裹着雪花,撞在她心口上,闷得慌,也冷得慌。

压在葛秀手背上的手,感觉不到半点的温度,只像是摸着一块冰。

可转眼,谢馥又觉得自己是摸着一块火炭。

她缓缓地,撤回了自己的手掌,没有半点的颤抖。

也许,心颤到极点,外在也就异常平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