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像是烟雾一样有些缥缈味道。

“也许,背后的人觉得,过去了这么多年,不会有人再查。放松警惕,我们才能出其不意……”

刘一刀微微怔然。

这倒也是一个道理。

从当时的情况来看,这件事当真是疑点重重,当时的高拱乃是大学士,虽不是如今首辅高位,可能量已经不小,尚不能查出个所以然来,证明此事背后牵扯颇大。

不知觉地,刘一刀使劲握了握手指,手背上的疤痕,越发狰狞起来。

他眼底带了几分奇异的兴奋:“陈年的旧案,刘某不一定能查清。即便能查清,查出来的结果,也不一定能让小姐满意。而且,即便有了明确的结果,小姐也不一定……”

能为高氏讨回一个公道。

刘一刀没说的话,谢馥全明白。

她回转身,已经知道刘一刀这是准备帮忙了,于是脸上绽开一点浅笑。

话语依旧平和,却有一种森然之感。

“人死了,总要让人有个明白吧?”

笼罩在谢馥身上的,不是什么炙天烤地的太阳,只有无尽、无尽的阴云。

茶棚里,留下的是无声的静寂。

谢馥说:“当年的卷宗,因外祖父曾有查看,所以我这边都有抄录的一份,一应人的名单我这里也有。只是刘捕头身为京城的捕头,查绍兴的案子,会否颇有不便?”

“府衙之中尚有积年的陈案,需要四处走访,多方奔波倒也在情理之中,还请小姐放心。另一则,当年也许与此事有关联的人,在京中的也不在少数。”

比如,固安伯。

这里,是一个很大的突破口。

谢馥也想到了同一个人,于是又想起了国丈爷的儿子,固安伯府世子陈望。

她淡淡道:“毕竟我们不是官府查案,只怕刘捕头您查案还没有那么光明正大,更没有那么方便。不过……我这里有一人,兴许有用。”

固安伯世子,陈望,当年也有跟随陈景行回乡祭祖,这种事,一家嗣子怎能不在?

所以尽管谢馥不知道,可推测一下就知道,陈望当年必定也在绍兴会稽。

这人乃是陈景行的命根子,握住这个人,就相当于握住了老狐狸半条命。

谢馥微微眯起眼,忽然想:白芦馆里,兴许正在精彩时刻吧?

几名孩童打闹着从前面街道上跑过去,几名布衣打扮的男子一面擦汗,一面跑进了不远处的斋,仿佛是出了什么大事。

白芦馆内。

滴答,滴答。

盛着巨大冰块的冰缸,外表不断有水珠滑落下来,落在木质地板上,晕湿了一片。

负责扫洒的童子就站在一旁,却忘了去擦拭。

他的目光,与堂中所有人的目光一般,看着堂上两名佳人。

张离珠的脸上,还带着几分恍惚,脂粉掩盖不住脸颊的苍白。

与她相反,不远处的秦幼惜两颊带着酡红,唇齿间漫溢出来的酒香,叫人迷醉。

同样叫人迷醉的,还有高高悬着的那一幅画。

神乎其技。

头一回见着,还有人这般作画的。

画纸上有一朵一朵还在绽放的牡丹,每一朵牡丹上,都晕染着浅浅的酒香。

方才还是一朵一朵的花骨朵,可在秦幼惜巨大的狼毫,蘸满了坛子里的美酒,往外一洒之后,牡丹盛放。

画技一流,浑然天成,这是其次。要紧的是这一份匠心独运,挥毫泼就,简直像是信手拈来,让人惊讶又赞叹。

这仿佛是画中走出来的一名仙子,点点墨笔,就能描出活色生香来。

墙边上站了个枯瘦的老头子,下巴上稀疏的胡须纠结在一起,成为乱糟糟的几股。

这就是徐渭了,他来的时候,正好见着那极其惊艳的最后一幕,所有人都在震惊之中,也就没注意到她。

秦幼惜乃是代谢馥来的,所有人都以为张离珠才满京城,又师从徐渭,怎么也不可能输给这一个名不见经传之辈。

可现在……

不用想,大家都知道,张离珠这一次栽大了。

陈望呆呆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盯着那一幅图,嘴里喃喃:“真漂亮……”

这也是所有人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