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蓉转身就走,秋香色窄袖褙子穿在她身上,已经有些袅娜的味道。

月洞门里的谢馥并未走远,就站在廊下,瞧见谢蓉一脸阴沉离开,不由将手里的胖胖泥娃娃抛了抛,嘻嘻一笑。

她年纪虽小,仗势欺人的本事却学了个十成十。

谁叫自己有个厉害娘呢?

哼,你谢蓉不高兴?

不高兴也叫你姨娘投个好胎去呗。

谢馥朝着月洞门外吐出自己的小舌头,越发有恃无恐起来。

“二姑娘好,二姑娘好!”

背后传出嘲哳难听的鹦鹉声。

谢馥转过头来,一只憨憨的虎皮鹦鹉站在廊下的黄铜鹦鹉架上,昂首挺胸,颇有几分睥睨之态。

“二姑娘好,二姑娘好!”

嘴壳子一翻,虎皮鹦鹉又叫了两声,还在架子上动了动爪子。

谢馥听了,噗嗤一声笑了。

她伸出小手去,轻轻摸着鹦鹉头上一片翠色的羽毛:“英俊乖,好好在这儿看着,一会儿我给你吃香的,喝辣的!”

“二姑娘好,二姑娘好!”

鹦鹉英俊似乎很高兴,扑棱扑棱翅膀。

前头的“二姑娘好”是问好,现在像是夸谢馥是个好人。

谢馥看着这小东西,一下就高兴了。

这只虎皮鹦鹉是去年她八岁生辰时,母亲高氏送给她的,她给这鹦鹉起名为“英俊”。眼见着都要过去一年了,这小东西也没学会第二句好口彩,是只蠢鹦鹉。

谢馥逗弄它三两下,想起谢蓉的胭脂。

“大家都有胭脂,我娘怎么没有?”

谢馥想想,忽收了手,转身绕过回廊,来到了临泉斋前面。

两扇雕花门掩着,周遭都安安静静的。

绍兴府才下过罕见的一场雪,天放晴不久,苍青青如一只倒扣的玉碗。

谢馥小小的影子映落在台阶前头,被叠了三叠,越发显矮。

她跺了跺脚,将靴子下面站着的泥雪都跺下去了,才蹦上了台阶,推开了门。

谢夫人高氏喜静,一直以来不住正屋,府里的事情也甩手不管,偏居在这平湖别院,临泉斋是她起居之所。

屋里没人。

迎面一幅云鹤鸣泉图,当中摆着雕漆云龙纹翘头案,两把黄花梨木玫瑰椅,左面悬着一幅珍珠帘,朝两边挂起,露出里面陈设的楸木石面月牙桌,一架百宝嵌花鸟纹曲屏。

一应摆设,都是江南谢府没有的气派和富贵,全是她娘带来的嫁妆。

绕过四扇的曲屏,她看到了临窗的镜台。

八宝菱花镜放在案上,妆奁前面摆着一把打磨精致的象牙梳。

好像,她从来没有看见过娘在镜台前上妆,每日晨起也不过就是净面梳头。

谢馥忽然好了奇,走过去,看到镜台上立了个百宝嵌婴戏纹梳妆箱。

眼珠子一转,她放下手里白胖胖的泥娃娃,上去打开了箱子。

“好多……”

谢馥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

簇新的簪花银粉盒旁边摆着绸粉扑,琉璃瓶里盛着蔷薇露,彩画漆圆盒内装着芳香四溢的口脂,画眉的麝香小龙团,与其他的柳叶形画眉墨,一起放在紫檀小盒里……

最里面是一只錾着花蔓纹的金质穿心盒,拿起来沉甸甸的,也不知里头盛的是香茶还是它物?

抬起头来,她看着镜子里自己白里透红还带着婴儿肥的脸颊,脑海里回响着刚刚秋月对谢蓉说的话。

“女儿家的美,三分天定,七分妆定。大姑娘用这色儿可好看了。”

谢蓉好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