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装着冰的大瓷缸旁边,手持银钩,按住本要上浮的冰块,平静,透着一种优雅的从容。

“给太子爷请安。”

收回落在冰块上的目光,冯保恭恭敬敬行礼。

朱翊钧侧头看他,手指却纹丝不动:“不是说今日皇后娘娘那边有宴会,所以着了你前去帮忙,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吗?”

“皇后娘娘不过是说客气话,真要办个宫宴,哪里用得着臣?”

冯保看上去笑呵呵的,两手袖着。

“倒是贵妃娘娘从皇后宫中出来的时候,曾问太子爷要不要出去走走。”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不过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罢了。

朱翊钧眼帘一搭。

冯保侧头看了看那些守在旁侧的小太监,只一个眼色,轻一摆手,所有人就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显然,冯保有一些话,不方便给这些人听到。

朱翊钧注意到了这一幕,不过他的目光很快就挪移到了冰块上。

天气炎热,原本巨大的一块冰已经渐渐化小,并且泡在水里,越来越小,透明的边缘与冰水接触,显得界线模糊,一点也不分明。

“大伴有什么事?”

“无事,不过臣以为,太子您可能有事。”

异常直接的一句话,让朱翊钧手上的动作停住,修长的手指纹丝不动,眼神微闪。

“何事?”

冯保垂首平声道:“谢二姑娘手上的银鞘。”

“哗……”

冰缸里轻轻的一声响,方才被朱翊钧的银钩按住的那一块冰,不知何时竟然从银钩底下溜了出来,重新从水底下浮上了冰面。

圆滑的边缘,内里不规则的花纹,伴随着浮动的水波,渐渐荡漾。

在朱翊钧的视线里,也在他的心湖上。

“咕咚。”

轻轻松手,银钩直接从朱翊钧的手心里滑入了冰缸之中,消失无踪。

他终于转过了身来,正视冯保,眼底是前所未有的探寻和打量。

“大伴的消息,很是灵通。”

这一件事,朱翊钧不曾对任何人说过,从自己遇刺,受伤,到丢失匕首银鞘……

冯保,从何处得知?

气氛一时紧绷。

冯保照旧躬身垂首,不疾不徐:“臣不过猜测,此前试探过了谢二姑娘,现在试探过了太子殿下。看来,臣所料分毫不差。”

“……”

所料不差。

好个厉害的冯保,真不愧是能稳坐在司礼监,统领着东厂的人物。

朱翊钧盯着冯保那一张平静的脸,慢慢将两手背到了身后:“有时候你聪明得令人厌恶。”

“臣始终站在您身边。”冯保终于叹息了一声,提议道,“银鞘握在高胡子的外孙女手里,终归不妥。太子,这东西咱们得拿回来。”

“你说得对。”

朱翊钧点了点头,回头看了一眼冰缸里沉浮的冰块,忽然问:“寿阳现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