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体上,王蕊寒的死,并没有在满囤生产队掀起什么大的水花。

只有知青们感慨了一番。

他们从城市来到农村,远离家乡,远离亲人,远离了自己熟悉的一切,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去做之前从来没做过的事情,他们每天起早贪黑,却依然干不好活,吃不饱饭,他们消耗了自己的青春,自己最美好的年华,这样做的意义究竟在哪儿?

说是要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可是他们学到了什么呢?哦,他们学会了刨地、除草、割麦子、掰玉米,然后呢?他们要干一辈子吗?

说是要支援农村建设,可是他们又能为农村做什么呢?刚来的时候,他们还端着点知识分子的架子,想要来农村指点江山。可沉重的农业劳动很快就把他们的激情消磨光了。

他们,好像什么也做不了!能不干活吗?可以啊,不干就没饭吃。谁饿谁知道!

他们离开家,失去了自己的根,来到农村,也无法真正融入这个环境。所以,他们是谁?他们在哪儿?他们在干什么?他们可还有未来?他们的出路在哪里?

这一夜,知青们空前茫然,对自己的现状和未来产生了深深的迷惘。

但是第二天一早,上工铃声一响,他们就得拿起农具去劳动,这时候,他们绝对不会多思多想,只会放空脑袋,让自己进入头脑简单的状态。只有这样,他们才不会感到痛苦!

毕竟,思考是人类痛苦的来源。

这天以后,村民们就发现,他们村的知青更加沉稳了。大队长觉得,可能是王知青的死给了他们打击,为了不再出岔子,生产队对知青们反倒更宽容了一些。

大队长跟他们说:“好好干,队里肯定不会为难你们,我们对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的。干多少,拿多少工分,分多少粮食,很公平。以前你们要是干活不好,我们可能会监督,会督促你们,完成我们贫下中农对知识青年的教育责任。但是现在我想了想,人和人终究还是有点不一样,你们可能不适应干农活,以后,我们也不强求了。但我们也不可能给你们额外关照。我只有一点要求,大家都老老实实的,好好生活,好好活着,别闹事。不想出工,就请假。要是自己有门路,想办法回城,我这里绝对不会卡着你们。但你们要是闹出什么事情来,我们也不会包庇。”

他还告诫村民:“不要盯着知青了。他们干多干少,干好干孬,那是人家自己的事,不要背后议论人家。他们干的少,就拿的少,也碍不着大家什么事。”

经过了王蕊寒的事情,谁还敢议论知青哟?万一再出个疯子,弄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太吓人了。

经过了大队长的敲打,满囤生产队进入了空前的和谐明时期。

开学之前,靳长河抽了一天时间,借用了生产队的骡子车,带着牛淑芬和孟玖去了一趟县城,他在车上铺了两床大厚被子,尽量避免颠簸,又在车沿上绑了四根棍子,上面搭了一个床单,支起了一个简易防晒篷。虽然不好看,但是很实用。

他们买回一架缝纫机,还买了一些布料,又给孟玖买了一双小皮鞋。还去国营饭店吃了一顿大餐。

孟玖看着靳长河拿出一个布包,里面全都是票。她两眼冒光:“姥爷,你好多票!”

靳长河就乐:“这都是你大姨孝敬我和你姥姥的,我们除了给你妈一些,其他都攒着呢,以后都给你用。”

孟玖龇着一口小白牙,提要求道:“我要吃麻花。”

“买一根吃着玩儿。回家让你姥姥给你炸,你姥姥做的,比外面买的还好吃。外面这些麻花儿不知道放了几天了,万一不新鲜了,会吃坏肚子。”

孟玖愉快点头。她又不是真的想吃,只是和姥爷逗着玩儿罢了。

他们走的慢,一大早出发,天快黑了才回来。归还骡子车之前,靳长河要把骡子喂饱,还要让它打滚儿。

生产队的这头骡子,每天天黑前,就会被人牵着在一个小场地上溜达几圈,然后躺在地上滚来滚去,蹭来蹭去,站起来走几圈,再躺下滚几下、蹭几下。整个过程得花十来分钟,它还一边滚一边龇牙叫唤。那个状态大概就是自己给自己挠痒痒挠爽了。

孟玖买缝纫机,本来是想自己用,给家里人做衣服也方便,要是可以的话,还可以在村里做个裁缝,赚点手工费。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这台缝纫机最先被姥姥玩儿明白了,然后就没她什么事儿了。

买缝纫机,自带一本裁剪,里面有最基本的裁剪、缝纫教程。牛姥姥本来就擅长做针线,又能识断字,看得懂字说明,也看得懂剪裁图示,很快就上手了。

她一双小脚咔哒咔哒的踩着缝纫机踏板,手上也动作飞快,小半天就能做好一件衣服。

买回缝纫机的第二天下午,孟玖就穿上了姥姥亲手制作的连衣裙。这是姥姥参考上的裁剪范例自己设计的,还给连衣裙加了一条腰带。

这条裙子,就是放在后世,也不落俗套。再配上新买的小皮鞋,就连孟玖都觉得自己挺好看。

但是姥姥嫌弃道:“这皮鞋的颜色配裙子不好看。而且这鞋样子也太简单了点,应该在前面再加点装饰。”

立秋一过,小学就开学了。村小学开学早,因为秋收的时候还得放个秋收假,让孩子们也参与抢收,体会劳动的快乐!

小学六年级,每个年级只有一个班,一共六个班,但只有三间大教室。一二年级一个教室,三四年级一个教室,五六年级一个教室。

孟玖教一二年级,全科老师,什么都教。主课当然是语和数学,没有固定教材,老师看着教就行,主要内容就是认字和数数。

孟玖:“……”这也太随意了点儿。

教室的前后都有黑板,一年级面朝前面的黑板坐,二年级面朝后面的黑板坐。一年级上课的时候,二年级写作业,二年级上课的时候,一年级写作业。

这是孟玖从另外两位老师那里了解到的内容。她还了解到,之前的老师是以语录为底本进行识字教学的。每天背一句语录,认识语录中的字,会不会写都没有强制要求。

孟玖:“……”老师和孩子们都挺不容易的。

她考察了一下二年级学生的学习进度,果断让他们全都调头面向前面的黑板,大家一起学习就行了。根本就不用分什么一二年级!基本上都是零基础。

二年级的孩子,也就会说: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他们光会说,也不知道这些话都是什么意思。很多字不会写,甚至有的字都不认识。

而这些话,一年级的孩子也照样会说,毕竟在家里也天天听到。

孟玖自己编了一套针对一二年级的教材,把每天要学的内容抄在黑板上,让大家都能看得到。

就这样,开启了自己轻松愉快的教学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