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默奇俯首不语,白子诚见他如此,瞧了眼自己两个孙儿,“星儿怎么说啊?”

“爹,你在紧张什么?”她轻声细语地来到自己爹跟前蹲下,一双眸子里黝黑不见光彩,一个在门里头,一个在门外头。

“哥哥说,爹爹当年对着姥爷承诺了何许话,才将母亲接回到东方家的?您如今可还记得…”

“星儿!”东方默奇要反驳,星回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又说,“因我星回之名,将我发到庆城别庄受苦,可最后可有让你们东方家受半点危机?不都是我姥爷一并承下了?爹爹怨我,怨我哥哥,怨我们有一个高出东方家一等的外祖家,可以啊,我与哥哥今日就来和外祖家断绝了联系,如何?你可敢?”

“住口!东方星回,你如今是何种口气在同你爹说话。”东方默奇愤怒抬起头,一张脸被星回说的通红,除却愤怒应当是又羞愤在里头。

星朔冷哼,“真是个好爹爹,你可知道妹妹刚到庆城别庄的时候,差点死在了那湖里头,驾马的人被收买,直接将马车驶到湖中,此事过后,好爹爹可有去调查,东方家在庆城遍地眼线,别告诉我爹爹你不知道?”

东方默奇一抖,他知道,他当然知道,可他当时心里的想法是什么?

是,死了也好…

见到自己女婿这般模样,白子诚眼里的失望不加掩饰,“你回吧,星回跟星朔,纵然没了东方家这个名号,他们还可以姓白,是白家受宠的少爷小姐,官家孩子,怎么也比你一个商贾人家来的好些!”

东方默奇被骂的口干舌燥,只觉得无脸见人,可之时又不能起身直接走,不然就这两个孩子,还有白家的支持可就真的没了,没了白家,想必他们那些对头,就会直接跳出来,集合针对东方家的生意。

星回嘴角一勾,嘲讽的神色却是拿捏的恰到好处,“爹,你真是既舍不得白家带来的利益,又想着摆脱白家的给你带来的压迫,想什么呢。”

“星儿。”白老爷子想法是,左右星回最后肯定也是要回东方家的,跟自己爹闹翻,到底不好看,兴许东方默奇背后还会暗戳戳地对付自己一双儿女来。

星回瘪瘪嘴,退回到了白老夫人身旁,依偎在姥姥怀里,脸色却是一点也不好看。

“东方家能有今日,那都是你们家老祖矜矜业业打拼下来的,如今东方商户盛名天下,默奇,老夫需得提醒你一句,盛极必然。”

东方默奇蹙眉,抬头看了眼白子诚,老头子只是一脸平静地看着自己。

“回吧,我也不过是让两个孩子在白府玩几日。”

有了老爷子这番话,东方默奇心里舒了一口气,一声道谢后,仓皇而逃,临上马车前,回头一望,就看到自己儿子跟女儿站在角门里头,就如此直愣愣地盯着自己,他们之间的距离,仿佛在无尽的拉远,直到角门关上,东方默奇只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也在这一瞬间被紧紧的关了起来。

带着憋闷烦躁回了东方宅院,张氏焦灼地候在门口,一见他回来,脸上先露出的是欣喜,随即抹上一层哀愁,“老爷…若是小姐跟少爷实在不喜妾身,妾身便如此就好。”

东方默奇揽过张氏,温柔而抱歉的目光凝视着这个女人,对张思他确实有歉意,可转念一想,这么多年,除却一个夫人的位子,他从不曾亏待过这个女人什么。

张思如今快到三十的年纪,却仍旧肤若凝脂,身形窈窕,那双自来就容易让人沉沦的眸子还是那样,楚楚动人。

她不曾吃过什么苦,这样不就好了。

自我安慰一般,东方默奇拍了拍她的肩膀,留下一句,“委屈你了,早日将蕊儿的东西还给星回与星朔,朔儿如今也十七了,星儿更是懂事知礼,她从庆城回来也带回来了一位管事,身边有管事的可以差遣,打点这些嫁妆,她可以的。”

张思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控制住身子不战栗的,她只觉得心堕下去,堕下去,最后到了潭底,抬头看的时候,那一层厚厚的浮冰,让她不见天日。

“老爷放心,妾身省的。”如今,星回去了白家,必然也是要去核对礼单的,好在,她也不想在这方面下什么别的手,之后的每一步她都需要更加谨慎,更加小心,诸事不漏地去谋划,直到东方星回彻底地消失在东方家,直到她的女儿成为那九五之尊之下唯一一人的王妃。

可这一次,她终究还是伤了元气,怨怒之下,身子骨一下子垮了。荣和得知母亲病倒,将一切责任都推给了东方星回,最后母亲没有被扶正,她也没能成为嫡小姐。

“娘,娘您需得快点好起来啊。”荣和日日在她跟前哭诉,一旁拧干帕子的荣舒斜了一眼这个姐姐,一肚子话最后都只剩下了一声叹气,将帕子轻轻放在张思的额上,到了杯茶过去伺候她喝下,再看屋内好似没有需要她的地方了,暗了暗眸子,索性离开。

张思虽不言语,可却将这一切看的一清二楚,从小荣和活泼些,嘴也甜,荣舒不爱言语,可一直都是如此事事周到,虽有怨言,也仍是对她这个姨娘敬重照拂。

“荣和,星回从白府回来的时候,女先生必然也入了府,你记得,要入王府的大门,从仪态到技艺,你都需要做到一等一的拔尖,学识更是要高人一筹,这样,你才能够得到王爷的青睐,娘不过是身子虚热,过个两三日就好了。”

“娘,您放心,我一定会拼尽全力好好学的。”荣和脸上的喜色不加掩饰,张思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头,“叫你妹妹进来,她性子孤高,娘开导开导她,以免她到时候给你添麻烦。”

“嗯嗯,荣舒就是胳膊肘往外拐,我说她她都不搭理,哼。我这就去叫她。”

荣舒进来的时候,脸色十分难看,显然是跟荣和又有了一番争执,但是看到张思这憔悴的模样,还是忍不住收敛起自己的不满,唤了声,“娘。”

“舒儿,你来。”

荣舒上前,张思在枕头后面翻了翻,那处一根簪子,“这是当年,你外婆给娘的嫁妆。”

蝶恋花玉簪,做工精致,通体润色不带一丝丝的瑕疵,荣舒没有敢接过,张思就知道了,这孩子到底是跟自己离了心,“舒儿,娘不求你将来嫁入豪门大户,你只与那几位小姐公子处好了,日后能够嫁给两情相悦而郎君,娘就放心了。”

荣舒猛地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张思,“娘,你…”

这种像极了临终遗言的话,荣舒再傻也知道张思接下来想干什么了。

张思叹气,果然,她这个女儿是聪慧的,她像自己,甚至比自己更聪慧,故此才能够看得清,看得清也就看得开,“你到底是娘的孩子…你姐姐,已经被我教坏了。”

“娘,现在收手来得及。”荣舒冷静地开口,张思却摇了摇头,“我做的太多了,想必舒儿都知道吧。”

荣舒先是默然,而后点了点头,张思笑,“无妨,只要,只要最后若娘失败了,你能够护一护你姐姐就成。”

荣舒不说话,张思蹙眉,“答应娘,她是你的嫡亲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