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摁亮手机。深山老林的信号并不好,勉强维持了一格,旅游软件上李红霞的电话,桑榆给她打电话,但那边只传来绵长的机械提示音。

无人接听。

但软件上显示李红霞在线。并且,距离她仅有三千米。她好像忘了找徐阮要一个联系方式。桑榆平静地摁灭手机,顺着雨后泥泞的黄泥小路往王阿妈说的那条路走去。

红灯笼民宿已经走出来了几个人,距离得比较远,桑榆看不清他们在做什么,但认出了人高马大那个是和瘦弱男人在一起的人。

灯笼村的布局很奇怪,与桑榆印象里的山村并不一样。山村不像城市,一般都很讲究错落有致,符合地形地势。

但灯笼村显然不是这么个建法。

这里是山间谷地,蜿蜒的河流穿行而过,田园间星罗棋布点缀着建筑物,有的甚至直愣愣地杵在稻田中央。那是村民的自建房,每一间房外都挂着两盏没有点亮的红灯笼。

广场在山脚下,是一片由几间低矮楼房围起来的平地,这里聚集着不少农民。有扛着锄头的黝黑农人注意到桑榆,还带着泥巴的手在身上擦了擦,随后友好地朝桑榆挥了挥:

“啷个来的女娃子噻?来看制灯?”

农人操着一口厚重的方言,笑起来时眼尾堆着皱纹,倒是显得很有亲切感。桑榆中间那句没听懂,但礼貌地点点头。

雨后广场积水,几个嬢嬢用扎着竹条的扫帚扫开,水流顺着坡度向下淌,农人颇为自豪地说:“我们嘞技术硬是凶得很,你要是喜欢,可以让几个嬢嬢教你噻。”

“去去,人家小姑娘都听不懂你在说啥。”佝偻着背的老人拿着扫帚往农人身上打,农人“哎哎”两声躲开,又嘟囔了几句难以辨认的,“姑娘,别理他,村里几个月才来一次客人,说自家话说习惯了就这样!”

桑榆摆摆手:“没关系!我只是过来看看灯笼是怎么做的。”

“那正好哈。”嬢嬢笑得眯起了眼睛,“打扫干净之后就可以开始了噻!正好最近村里换灯笼,你那边抽个凳子过来看!”

他们热情得桑榆有些不知所措,在她的印象中,农村人因为刻板印象,对女孩子并不算太友好。桑榆原本都打算用许长安教她的方法死皮赖脸一波,没想到轻轻松松地就拥有了一条板凳。

制作灯笼的都是老人,一眼望过去最年轻的四五十岁,年纪最大的少说八九十岁。桑榆搬了条板凳坐在一旁看老人们制灯。

他们动作娴熟,虽然每一寸皮肤都苍老无比,像枯槁的树皮,深色的纸张堆叠在一起,他们身上缺失了生命的活力。

上色,装骨架,编绳结,一套流程下来毫不拖泥带水,散落的材料用不了半个小时就被组装到一起。但是,桑榆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无论是哪一盏灯笼,传递到谁手中,都没有人为其装上灯泡。

放在防水布上的材料里也没有类似于电线玻璃灯罩之类的东西,这和她认知中的并不一样。印象里这种形制的灯笼都是装载灯泡的。

“嬢嬢,灯笼不用装灯泡吗?难道是用蜡烛点的?”桑榆在一个老人停下手中动作歇息的时候问出了声。灯笼不装载灯泡也可以有另一个解释,那就是用蜡烛。

赏月时的花灯便是用蜡烛点亮,只有不固定的灯盏才有可能会用到蜡烛。

老人浑浊的眼睛看向她,脸上笑容依旧:“灯泡?不是已经装了吗?”

方才半小时的温馨在老人这一句话都被尽数敲碎。桑榆慢慢挺直了腰,老人笑眯眯地指了指灯笼的底座:“只是还没有点亮噻,再过几天灯笼就全部都亮起来咯。”

至少桑榆没有看见蜡烛或者灯泡。她谨慎地看了一眼脸上表情依旧温和的老人揉了揉眼睛,“嬢嬢,我可以拍张照吗?”

老人点头:“别客气!这种老手艺,要是你能教会你们这种年轻人最好不过了!”

桑榆脸上却没有笑容。她素来不擅长阳奉阴违,许长安教她该笑就笑该哭就哭的本事她没学到多少,只知道这种情况她应该不露怯,面色如常。

她拍好照片,忍着想要跑路的本能反应,又问:“嬢嬢,我听说我们村里猫肉汤很有名……”

“当然了!就算是村里的娃娃也是会做的!”

“……我想问一下,您有没有见过一只黑色的猫,但四只脚是白色的?”

“这个没有伐。”另一个老人加入了话题他也完成了手上的工作,“村里的猫都是买的。每一只都关单独笼子,黑猫我们不抓!那可是吉祥物儿。”

“对对。”嬢嬢点头,“要找黑猫的话,村里没有噻,娃儿你可以去别的地方问问。”

桑榆又随便应和了几句之后就脚底抹油跑了。几个老人要送她一盏灯,但灯盏冷得刺骨,桑榆刚一触碰就收回手,窘迫地疯狂摆手表示不必之后就跑了。

且说张勇和精神病院带给她的教训便是重视自己的第六感,该跑就跑千万别犹豫。

广场消失在了水泥房之间,视线又闯进一片金灿灿的田野。暂时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桑榆决定先回民宿找桂梦和徐阮要一个联系方式,关键时刻减少信息差,能让活命的几率大大增加。

泥土混着积水,行走起来速度实在是欠佳,等桑榆看见民宿那鲜艳的两抹红色时,时间又过了半个小时。

田间小路已经三三两两地有人在活动,桑榆往那边多投了几眼目光,哪料下一秒尖叫声划破天际。

人群开始骚动。距离得比较远桑榆看不清是发生了什么,于是她加快步伐往那边去,鞋子又换了个皮肤,桑榆开始思考她能不能忍这双鞋子三天。

“我草你别叫了!”徐阮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不就一尸体吗怕什么!它现在又不会爬起来变成丧尸!”

“可,可是……”

发出尖叫声的人是桂梦。她方才跌倒在地,过了会才被徐阮拉了起来,桑榆走近,问了句发生了什么。

桂梦立即眼泪汪汪地看过来:“这里有、有一具尸体……”

徐阮拍她的后背,“就一具尸体嘛。”

“可是!”桂梦发出尖锐爆鸣,“这尸体和我长一张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