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判只是下意识的问了一句,直接将周世杰惹毛了,语气不善地道:“你还问我怎么了,今天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训完过后,周世杰一把拽着通判的袖子就往旁边一个黢黑的巷子里走,将抬轿的留个轿夫远远地撇在一旁。

进了巷子后,借着头顶一点微薄的银色月光,周世杰怒视着通判,压低声说:“你知不知道顾梓晨在审郭一贤的时候,我都要吓死了!我真怕那个郭一贤为了自保,把咱们两个拖下水。”

当时看着顾梓晨和扈杰严审郭一贤的时候,他就已经如坐针毡了。

在看到郭一贤连受刑打板子都没有,就直接招供说了实话,他更加惴惴不安,后背的汗水一层接着一曾的往外冒,已经把他穿在官服下面的中衣打湿了。

通判一提起这事儿, 也不由地变了脸色,低声道:“我怎么不怕,大人以为我就不怕吗,我坐在侧面负责写记录案件详情的时候,毛笔都拿不稳了。我也怕郭一贤被逼急了以后,就像是疯狗一样的乱咬啊。”

“是啊,你也亲眼看大爱,就顾监察还有那个什么醒来的粮道,就他们两个,一看就是

油盐不进的人,昨天他们那拜帖找我的时候,我就吓得一整夜没有合眼了。”

周世杰回想起昨天晚上,顾梓晨身边的心腹拿着信找到自己的那一幕,就后怕的不行,感慨道,“幸亏我当时,从来没有说要跟郭一贤一起干过。就算后面郭一贤真的改口供,说我是主谋,我也可以把事情推个干净。我最多算是……对下属官员监察不力,有失职渎职之罪。”

只要不是贪污的罪名,那就还有活命的机会,最多算一个失职渎职,被皇帝贬斥。

大不了,岳阳城的知府不当了,被贬到偏远贫苦的小县城里做县令。

通判也在一旁感慨:“是啊,幸亏大人当初有先见之明,知道贪污税粮这事儿做不得。不然,恐怕今日你我也要跪在公堂上,被那些百姓辱骂唾弃了。”

“那是,本官家里也是一介务农出身,寒窗苦读二十余年,这才中举,又在官场上苦苦力量十余年,这才刚做到知府的位置,本官还想高升,自然要爱惜羽毛。”

周世杰脸上的恐惧褪下,颇为得意的抬起头,道,“这贪污朝廷的银子,那就是贪污皇上的银子,不杀头才怪。至于收点下属

送的礼物,礼尚往来的,这不都是人情嘛。”

通判听到这里,也跟着点头附和:“对对,大人所言极是,收礼都是人情往来,无关与国家大事。我看大人也别太过担心了,郭一贤虽然想要活命,可他贪了这么多银子,肯定知道自己左右都是个死,大人对他从前也算颇为照顾了,没道理把大人咬出来啊。”

“你说的也是,本官之前也对他很是照顾,要不然他能在岳阳城安稳的做这么多年的县令,且无人告发他么?他若是有点良心,就该回报本官。只要本官还能安稳,他的亲朋好友,也才能活命。”

“就是这个意思。郭一贤肯定想活命,但是他更想全家都能活命!大人别忘记了,他还有个儿子呢。下官以为,郭一贤为了保住自己唯一的儿子,肯定不会再攀咬大人您的。”

“嗯。”周世杰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浮躁的心骤然安稳下来,长长的舒出一口气,“你说的对啊,他还有个儿子呢。为了儿子他不会乱说的。”

“是呗。他要是真的想攀咬,今天下午三堂会审的时候,他就会直接开口了。既然没说,想来他心里也很清楚,大人算是他现在家里人

唯一的保障了。”

“对,只要本官还能守在岳阳城,继续做知府,本官就还是郭一贤的保障。”

通判眼见安慰的话语生效了,紧绷的心弦也放松下来,眼珠一转,就开始寻思别的点子:“不过,最安全的办法还是郭一贤成为一个死人。大家就都省心了。就是不知道大牢那边的看守到底有多严,要是能浑水摸鱼的进去,在郭一贤的饭菜里下药就好了,让他在大牢里来一出‘畏罪自杀’,我和大人就都可以高枕无忧了。”

“诶,没想到你脑子还真灵光的很,这才刚才衙门口出来没一会,你这脑子就又好使了。”周世杰眼前一亮,欣赏地看着通判,“你说的不错,要是能有个什么办法,让郭一贤还有钱师爷直接死在牢里就好了。若是等案子发到京城大理寺,怕大理寺那边再查出点别的什么来。”

“那下官这几天就想个法子吧。先打探一下大牢那边,看防守到底严不严,要是大牢进不去,那就只能从别的地方想办法了。”

阴暗的小巷子里,周世杰和通判一拍即合。

又想出了一条新的妙计。

……

月色正浓。

此时,

灌溪镇。

久安堂今天也是出奇的热闹。

换做平日里,到这个时辰早就关门闭馆,所有的病人都会在天黑以后看完回家。

而今天,久安堂却破天荒的还开门营业。

店里的病人虽然已经比白天的时候少了一半,可前后屋子依然灯火通明。

前面看诊的大堂里,坐着三个已经拿过了药的妇人,明明是看完病了,但还是依依不舍的坐在靠着屏风处用来休息的靠背竹椅子上,扬起脖子看着屏风后面的内堂,脸上都写了‘八卦’二字。

药柜那边,两个负责拿药的伙计已经打了瞌睡,单手撑在柜台上,时不时大一个哈欠。

年纪最小的小药童早就熬不住了,戎时的时候就已经回店铺后面的院子里睡觉去了。

坐镇的郎中此刻还精神,端坐在看诊的桌子上拿笔在一个本子上专心记录着什么。

久安堂里的上房一直萦绕着一股挥之不散,气味浓郁的艾草的味道。

那三个坐在椅子上的妇人实在闲的无聊了,细若蚊声地私下议论:“里面是什么情况了,那个怀身子的进内堂这都快两个多时辰了,也没个动静,不知道孩子保没保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