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

武藏颠了一下手中大刀,他张大了两眼。右太卫门以为机不可失,从他的身后一刀砍下。武藏轻轻一闪,便躲开了。他张大了那对奇光闪耀的眼,瞪着源太郎。

源太郎早已如被毒蛇瞪住的青蛙一般,呆呆地钉在原地。但你看,他的手上!竟传了武藏的衣钵,右手上紧握着大刀,左手提着小刀。

这时被武藏一刀挡开,向前踉跄的雷电十五郎,刹住了步,回头从斜刺里向武藏进迫。霞右太卫门也掉转头来与源太郎并肩而立。武藏还是兀立不动,但无懈可击。

而这时,四边起了一阵**。

“捕快来了!”

“是奉行所的捕快!”

十五郎和右太卫门愕然,跃后二三步,向山下望去。来的正是捕快,手擎奉行所长柄提灯的一队人马,正朝山坡上跑来。

当时的奉行是长谷川左兵卫藤广。代官司行政,专门管理异国的贸易。奉行掌治安,兼握兵符。所以代官得由地方上的士绅充任,奉行却是上头简派的大吏,权力远在代官之上。

左兵卫的内心虽是反天主教的,但当时全面镇压天主教的命令还不曾正式颁布,而长崎又是天主教徒的黄金城,对天主教的直接压迫,更需要考虑了。他们取缔的对象,毋宁是主家没落、已无俸禄的那些不良浪人。就德川幕府而论,天主教是对外问题,浪人才是内政之癌。浪人就是今日所谓的无业游民,而且是带刀的危险人物;幕府的治安对象,是置取缔浪人在镇压天主教之先的。

像武藏那样著名的兵法家,或在城内设坛授徒的剑客,虽在黑名单之外,但霞右太卫门、雷电十五郎的武坛里经常进出的,多半是从各国流浪而集的浪人,很多素行不端的武士,早在奉行所的监视之中。而私斗更是有违禁令。

“退!”右太卫门首先嚷着向坡上溜走。

“武藏,今天的胜负暂时记着!源太郎走吧!”

十五郎慌忙追上右太卫门,跑了。门人也跟着急急忙忙地四散逃奔,没入黑暗之中。

但源太郎却手提着双刀,踏着架势动弹不得。武藏仍紧握着大刀站在原地。武藏并无杀死源太郎的意思。这时武藏双刀流尚未完成,自然尚未自号“二天”、公然地自称双刀流。但在自己之外尚有人使用双刀,他却连做梦也没有想到。

而眼前这个无名少年,却用双刀挡开了武藏的剑。这使武藏既惊且奇,不觉忘了自己,死瞪着少年。

捕快渐渐逼近了。

武藏突然惊觉,随即和颜悦色地问道:“你叫源太郎吗?”

但在这一瞬间,源太郎如突然恢复了自由的小鸟,倏地跳开,掉头向草丛中飞奔去了。

“等着!等着!”

武藏急急地向源太郎身后追去。

跑不上二三十步,见一条黑影从草丛中窜出,看见武藏,急忙忙正拟逃走。武藏边跑着,边举起手上大刀斜劈过去。

“呜——呀!”

一声低沉的惨呼。武藏却不顾这些,望着前面一箭之遥、驼着背飞奔前去的源太郎疾追而去。这时一阵阵风刮起正觉寺的余烬,两个分开杂草没命疾走的人在它那摇曳不定的火光中影影绰绰。

最初是没路的荒野,越过山冈,横渡溪谷,到了一条山径时,正觉寺已远远地落在脚下了。

在追逐中,两人都已把大刀纳入鞘中,“呼呼”地喘着粗气,脚步也慢下来了。

武藏当然没有杀源太郎的企图,只是想知道源太郎使用双刀的详情。但从武藏的大刀上、眼神中,全身涌出来的那股热焰似的气魄,结成一缕杀气,把少年的魂魄给吓得摇摇欲坠。

可怖!他只是没命地飞奔。

“源太郎!”

源太郎的脚步迟缓下来,武藏才发声呼喊。但那少年未摆脱恐惧心理,听到呼喊,心里一震,又没命地拔腿狂奔。

武藏更不放松,默默地随后追逐。到了上坡路,源太郎的速度渐渐减低了。

“源太郎!”

武藏一喊,源太郎又喘着气没命地疾驰,像被死神紧追着似的。

这样紧一步慢一步,跑上山坡到了山崖的顶巅时,源太郎已是筋疲力尽,全身软瘫,蹲在地上了。东方已发白,晨风随着阳光**漾。

“源太郎,为,为什么尽逃?”

调了一下气息,武藏微笑着走近前去。

源太郎绝望地、喘息着叫道:“你杀吧!”随即闭上双眼。

“不,源太郎!我不是为要杀你才追来的。”

“……”

“有一件事,非得向你问个清楚不可。”

源太郎这才睁开眼睛仰头望着武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