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通自己也这样相信。

武藏假如在此,也一样会首肯的吧?那次他别了阿通,给了日遥上人迎头的一喝,出本妙寺时,曾对座头森都说:“托付病人莫过佛门,日莲卖的妙法膏尤为灵验……”

当时虽是戏言,却有一理。武藏也相信法华经的功德无量。但因他自信力极强,是绝不肯去仰仗佛力的。

阿通的病体渐愈,心也安静下来了。而且她不仅宣诵佛号,也会讽诵经了。奇怪的是,过去那么斩钉截铁断了念的武藏影子,近来竟常在眼底晃动。

“武藏那么痛悔前非,热情满满地来,我居然一口把他回绝了:是不是应该的呢?罪孽深重的,不止我一人而已,为了逃避一身的罪孽,我不是乖戾人道,失去这千载一时的机会了吗?”

她不禁这样想了起来。

“不不,我已献身佛门,靠着法华经的功德复活的已死之身,绝不能胡思妄想!”

每当那样时候,她虽高宣佛号,借以拂拭心中的杂念,但可怜愈是着急,妄想也愈是抬头。

“那么豪爽的武藏先生,这次一定把我完全忘掉了。也许已有别人……”

她的心中如焚, 悠姬那年轻而大方的脸在她的眼前渐渐地扩大。

“悠小姐爱恋着武藏先生,佐渡老爷也爱护着武藏先生,知道武藏先生与我的关系已是断绝,他们两人倒可以名正言顺地结为夫妇了。”

她的心胸像火烧似的疼痛。当她恋慕着武藏,在他后面跟着追踪的时候,虽是数年来不见一面,但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妄想……四

对我佛的慈悲涌上来的铭感是断难抹煞的,阿通为了祛除妄念:心中拼命地挣扎。可是,可是,恋恋于一旦斩断的情丝,加上对悠姬的嫉妒,反见一天一天地炽烈。

“通小姐,看样子硬朗多了。你现在就像枯木逢春,好不容易嫩芽初绽,但根干已朽,万不可忘却我佛慈悲,还得加倍修行,坚持讽诵法华经,不久便可长成坚强的幼木了。”

一天,日遥上人好像看穿了阿通心中的烦恼,温柔地讽示着说:“而且,武藏先生吃了你那一棒喝,近来一定专心一意,向着兵法修业的路上突飞猛进。您做一个法华经的行者,不要输给武藏先生,也得勤进修行,将来一定有与武藏先生欢晤的一天。”

“唉,上人,哪有这种事……”

阿通被上人说穿心事,不觉赧赧然低垂了头。

“不,真的,到那时彼此可以毫无间隔地把晤。武藏先生也一定在期待着这样的日子哪。通小姐,你要相信和尚所言不谬。”

可是,阿通仍不能理解日遥上人的言外之意,听不懂话中真意。

“哪有的事!到那时什么都成过去了,武藏先生哪里会老等着弃妇,怕早与悠姬……”

阿通反而钻了牛角尖。她为自己的脆弱、无力而哀怨。上人一走,她便涌出一阵悲愤的热泪。

“通小姐,怎么了?”阿松关切地问道。

“不不,没有什么……只是偶然想起武藏先生,也不过是很早很早童年的事。”

阿通勉强申辩。

忠厚的阿松却红着脸接口说:“通小姐,虽是做了法华经的信徒,又怎能忘得了武藏先生呢?上人不也是那么说吗?那次是病中太兴奋了,待病后再去见见武藏先生。”

“松小姐,这些话不说也罢。”

阿通揩拭了涌上来的泪珠。

这时,一个年轻的尼姑,站在化城庵的门口叫道:“通小姐!一个女客要见你和松小姐,但不肯通报姓名,说是见了面便知道。是不是让她进来?”

“哎,女客?”

两人不觉讶异地对望着惊问。

来访的女客是谁?——阿通和阿松都想不起来。

“松小姐,是谁呢?”

“不晓得呀,除非见了面。”

“是呀。”

阿通点头。

“对不起,请你让她来这里……”

不久,门口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接着是妖艳的女人声音:“谢谢你,就在这里?”

“请您进去。”

阿松开了门——

“啊!”

她不觉低低地惊叫了一声。

“松小姐,你吃了一惊吧?真是久违了!”

佐佐木小次郎的嬖妾,与鸭甚内结伙以武藏为仇的铃姑,很亲热地说着,一脚跨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