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正坐着沉思,这时从外面进来一个女人,用外地口音怯生生地对胡三说:“老板,麻烦给下一碗素面条。”

林辰抬头一望,正是在向他打听路的那个外地女人,只见她眼角挂着泪痕,小心翼翼找个角落坐下。

林辰听她只要了一碗素面条,知道这是个缺钱的主儿,心里有些难受,起身把钱放在桌子上,走到胡三身边,压低声音对他说:“给这个女人上碗肉面条,钱我付了。”

林辰来到徐胜涛办公室,此时徐胜涛正在为华新矿的新项目犯愁。根据与初理的谈判结果,大山镇必须一次性拿出三个矿,不小于12万吨产能的矿井,华新公司才能投资进行开发。这三个矿总产能正好超过12万吨,其中两个矿完成征收,只差丁二麻子一个了。

但最近又不知从哪里传出风声,言之凿凿地说丁二麻子确实是丁新波的本家,而且两人还很亲密,秦海龙态度开始转变,不同意强制收回丁二麻子的矿。

徐胜涛见林辰进来,问:“有进展没?”

林辰说:“丁二麻子那里还是死活不松口,不过我知道了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林辰便把郭胖子的话复述了一遍,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我被他忽悠住了,没想到你们领导也中了他的计。”

徐胜涛扔了一支烟给林辰,自己点着一支,说:“其实我也怀疑这事有猫腻,你以为秦记就没看出来?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有那么一丁点可能,丁二麻子和丁部长的关系是真的,那怎么办?”

林辰有点不服气地说:“你不是一直跟我讲,要坚持原则吗?怎么牵扯到丁部长,你们就把原则卷起来锁进柜子里了。”

徐胜涛叹口气说:“林辰,既要坚持原则,还要顾全大局。”

林辰明白他的意思,如果真的强制收了丁二麻子的矿,估计秦海龙和徐胜涛就决裂了。这是徐胜涛不能承受的后果,一个镇长,连续与两任党委记闹不和,自己的前途也就完了。

林辰郁郁地想了半天,又问:“那初理的项目怎么办?我都和他谈好了,新矿投产后,在咱们镇招一百名工人,待遇跟华新矿看齐。”

徐胜涛叹了口气说:“初理已经和总部汇报过了,这个项目也过了总部的评估会,他也没退路了。咱们集思广益,再想想办法吧。”

林辰离开徐胜涛办公室后,想了半天,也是无计可施。强制关停不行,只能再接着做丁二麻子的工作。但丁二麻子扯起虎皮做大旗,他这种人,即便你当着面说他的照片是假的,他也不会承认,你总不能拉着他去和丁新波对质吧!别说当面对质,背后打听都没法打听。

林辰决定再去会会丁二麻子,看看有没有什么突破口,第二天上午,他开车刚到丁二麻子矿场,就看见大门拉开,几个汉子把一个女人推了出来。

“走!以后别来了!”

“和你说多少遍了,你男人不在这里,早走了!”

“他妈的真晦气,你男人不知道死哪里来,非说死在我们这里!”

那女人哭哭啼啼往下走,一边哭一边喊着:“张海明,你到底死哪去了,两年了也没个动静,生不见人死不见鬼的......”

这正是昨天向林辰打听路,并且在胡三那里点了一碗素面条那个女人。

林辰心一动,下了车,问道:“妹子,你来这里干吗?”

那女人抬头抹了一把泪,见是林辰,哭着说:“大哥,是你啊,我来找我男人,一起来打工的老乡说,他死在这个矿上,可是他们不承认,说我男人早走了,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林辰听了,一股热血涌上头。他看过新闻,有的地方发生矿难后,如果死的是外地工人,黑心矿主就找地方偷偷一埋,然后对外封锁消息,不但免于处罚,连赔偿金都省了。这种发人命财的做法,林辰每每听到这种情况,都恨得咬牙切齿。于是他对女人说:“我是镇政府的,你跟我上车吧,我帮你找你男人。”

女人停止了哭泣,说那感情好,便上了车。

林辰拉着女人找到丁常源,丁常源问了问情况。这女人叫孙美丽,她男人叫张海明,是外省人。两年前,张海明出来打工,再没回去。今年一起外出打工的人回了家,告诉孙美丽,他们一起在丁二麻子矿上打工,出了事故,张海明死了。孙美丽这才千里迢迢来到矿上,结果矿上说张海明早就离职了。

丁常源把林辰拉到一边,说:“你净给我找麻烦事,这事无人证无物证,立不了案。”

林辰说:“丁所长,你看她那可怜样,男人生死不知,总得想办法帮帮她。不然,我们良心也不安。”

丁常源叹了口气,说:“林辰,你的心太善,混不了官场。我还没参加工作以前,在路上遇到一个乞丐,就会主动塞几块饭钱给他。工作以后,慢慢的,见到这种事情太多,已经无动于衷了。林辰,我们不是佛,佛都度不了大千世界,何况我们!”

林辰很严肃地说:“丁大哥,度一个,是一个。如果我们每一个人,遇到孙美丽这样的有困难的,都能帮助她,那么我们所有人加起来,不就成了佛么!”

“好吧,你这个理想主义者。也就是你,换了别人休想支使我。那个姜侠三番两次来找我,我都不搭理他。”

林辰笑着塞上一支烟,又给丁常源点了,说:“你是我的好大哥。”

丁常源长吸了一口,说:“这事咱们没证据,只能带着她去丁二麻子那里诈一下。”

丁常源叫上警察小张,带着孙美丽和林辰来到丁二麻子矿上。丁二麻子看见丁常源来了,笑着说:“丁所长怎么有空过来视察。”

丁常源指了指孙美丽,说:“丁总,我们接到报案,来查一下孙美丽的丈夫张海明的下落,孙美丽说她男人在你矿上。”

丁二麻子撞起叫天屈来,不等丁常源咋呼,就说:“丁所长,做事情要讲证据!张海明早就走了!还借了好几个人的钱没还,说来我们还要找她要帐来!王茂!去把花名册什么的搬出来!”

王茂应了一声,搬出花名册、入职档案、工资发放表放在桌上,丁常源和林辰一份一份翻看过去,根据这些材料来看,张海明确实在这里上过班,但一年前就离开了,随同一起存档的,还有一张自愿离职,上面有张海明签字,并且按了手印。

丁二麻子又叫来五个外地矿工,为首一个对孙美丽说:“你男人张海明欠我们钱呢!他赌钱输光了,没钱回家,问我们借路费,今天你正好来了,把路费还给我们!”说完这几个人都拿出借条来,胡乱塞给孙美丽,林辰接过来看了看,数额倒是不多,有的三百,有的五百,一共两千一。

丁常源见情况有些乱,便厉声道:“去去去!别妨碍警察办案!”向林辰使了个眼色,带着孙美丽离开了。

上了车,丁常源道:“你看见了,丁二麻子这里证据很充分,人确实不好找,除非让他一起打工的同乡出面做个证。”

林辰和丁常源分手后,问孙美丽下步什么打算,那女人又开始哭泣,说家里已无亲人,找不到男人就不回去,钱也花得差不多了,求林辰帮她找个落脚的地儿。

林辰心肠一软,问她会不会做饭。孙美丽说会,从小在家就围着锅台转。林辰便把她拉到青山矿,交给老孙头打下手,让林月山给她安排了个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