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子祯合上手里的折子,抬眸看向子珩。

“打仗的事朕不懂,国如今吃紧,不过边郡的粮草还算充盈,依皇叔所见,现在时机到了么?”

子珩脸色煞白,没有做出回复。

大臣们沉默不语,视线全都聚集在他身上。

死寂把时间无限拉长。

子珩从小便伶牙俐齿,即便身体羸弱,也仍能舌战群儒扭转乾坤,攻打义宁对他来说绝非一件坏事,他应该求之不得才是,怎么会这般困窘呢……平阳王转念间思忖了良多,开口提醒道:“皇叔脸色不太好啊,可是身体有恙?”

子祯吩咐:“子满,赐座。”

大殿里的臣子都比子珩年纪大,子满搬来椅子,子珩也不能坐,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附手说道:“谢陛下,臣尚能坚持。”

子祯又捻起东珠,“是朕不够体恤皇叔。”

子珩脊背已满是冷汗,他说:“臣身体不争气。”

子祯身体前倾,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他知道小皇叔此刻进退维谷,自是很乐意对其咄咄相逼:“那皇叔便说说吧,这仗,朕是该打呢,还是不该打呢?”

子珩身为监军处指挥使,若是说该打,出兵义宁就会变成定局。将来消息传出去,他便是那主张攻打义宁的始作俑者,义宁王会怎么想他?更糟糕的是,这么做段忘容就会成为一颗废棋,大凉这方一定会试图从她嘴里撬出军事情报,她面临的便是无止境的酷刑。当然他绝不会让心爱的姑娘身陷险境,一定会在那之前先把段忘容送走,可即便他能顺利撇清与段忘容的关系,也会因这场变故而变得异常被动,更何况他跟段忘容的关系根本就撇不清。

若是说不该打,他一时间又无法说出服众的理由,不免会引起怀疑。接下来就会有人诬陷他与义宁暗中勾结,总之这也是一条不归路。

横竖都是死,但他偏偏还不想死,该怎么办呢?

“臣……”子珩思忖良久,正准备行缓兵之计——假装晕倒来拖延时间,岂料一直没有发言的师长夷竟先他一步开了口——

“臣以为不妥。”他说。

子祯捻东珠的手微微一滞,他对师长夷会站出来感到十分意外,但细细一想,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他似笑非笑:“老师有何高见,朕洗耳恭听。”

师长夷附手行了礼,稳声说道:“平阳王单凭义宁长公主长相与传闻不符这一点便断定她是假的,似乎有些太过牵强,这普天之下能够妙手回春的医者不在少数,区区一张脸而已,改起来很难么?”他唇边露出含蓄的浅笑,“臣便听闻,有一种名为斗转星移的药,能让人在一定时期内拥有洁白无瑕的肌肤。”

平阳王轻笑一声,难掩讥诮道:“丞相大人,本王刚才说了,真假不重要,只要我们说她是假的,即便她是真的,也只能是假的。”

师长夷脸上的笑意渐浓,缓缓摇头:“非也非也。”他高深莫测地看着子翊,“臣问王爷,这义宁国的长公主若是真的,明知有南燕相助却来敌国和亲,目的是什么?”

平阳王一愣。

有南燕相助却不远万里前来和亲,还委屈自己嫁给一位风流成性的王爷,为的当然不是自取其辱,而是心甘情愿为质,这是要与大凉结交的意思。

一番好意换来的是兵戎相向,这就相当于是把对方推向了南燕的怀抱,促成了他们的盟友关系。

此一时彼一时,南燕王如今已经换成了荆王的儿子,荆王当年也是讨伐闻人一族的四大名将之一,虎父无犬子,大凉义宁两国交战,他定会趁机出兵相助,牵一发而动全身,南燕四方军不容小觑。

平阳王脑子飞快地转,忽然又想到哪里不太对,立刻说:“依本王所见,丞相大人实属多虑,这义宁长公主嫁过来的第一天便百般为难皇叔,哪里能看得出她意图结交我大凉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