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他太多,下辈子再还。”

李明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无咎推着轮椅向另一处明堂走去。

两人沉默着穿过狭长的廊道,墙壁上排列整齐的长明灯随着他们的脚步起了幽青色的光。

当视野再次豁然开阔的时候,李明殊头一回觉得阳光甚是刺目,不由得闭上了眼。

“说来说去,人这一生,只有一件事不断重复发生,那便是离别。”她带着些自嘲意味地叹。

然而回应她的不是无咎,而是一个林籁泉韵般的清冷嗓音:“不离别,又何谈重逢?”

李明殊猛地睁开眼。

夜月灵身长玉立,站在阴影里,象是一道明净的霞光。

李明殊霎时间泪如泉涌。

夜月灵款步走来,天青色的素纱裙随风翩然起舞,步伐轻盈地仿佛没有着地。

她将坐在轮椅上的李明殊打量了一番,神色一如既往地清高,开口便是毫无感情的一句:“你食言了。”

这四字就像四把利刃,重重地刺在李明殊早已支离破碎的心上,她登时泣不成声,不住地唤着那人:“师姐……师姐……”

师妹哭花了脸,夜月灵却没有为她拭去眼泪,她甚至无情到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说,便兀自推起轮椅向墓地深处走去。

公输尺对几人使眼色:“不用跟着她们吗?”

无咎看向陆知彰,平静地问:“她们多少年没有相见了?”

陆知彰怅然道:“已经十七年了。”他望着两人的背影消失,“从李明殊继承瑶琴流泉下山起,两人就没有再见过。”

这时岑雪风从另一侧的甬道走了出来,“那便讲讲吧,她们的故事。”

“这本是知微阁千辛万苦调查的情报,但我愿意讲与各位听。”陆知彰看着岑雪风,难得露出了一分谦卑,“尤其是你,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无偿告知。”

岑雪风傲然一笑,不屑道:“我对其他事不感兴趣。”

陆知彰也笑:“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岑雪风毫不客气地送了他一个白眼。

陆知彰轻笑着摇了摇头,懒得再跟他计较,在一旁找了块平滑的石头坐下,说:“藏音道人原本只有一个弟子,李明殊是她捡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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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食言了。”李明殊情绪已然恢复平静,对站在身侧的夜月灵道,“我对不起师父,也对不起你。”

夜月灵沉默。

“我配不上那把宝琴。”李明殊呼吸轻长,“那本是这世上绝无仅有的珍宝,我却让它蒙了羞。”她苦笑,“你别看我这般大义凛然地求死,我其实好怕死的,我怕在九泉之下见到师父,我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这十七年来,我一直都想不明白师父当初为何要定下那样苛刻的规矩。”夜月灵淡淡道,“今天我应是知晓了。”

李明殊心头一颤,没来由地生出一阵不安。

夜月灵静了片刻,才继续说:“众生皆苦,有没有那把琴,你我都要经历人该经历的苦难。”

李明殊双眸微颤,不禁脱口而出:“师姐……”

夜月灵蹲下身,抬手轻抚她的脸颊,温和地笑着:“我也食言了。”

李明殊难以置信,不自觉地睁大眼睛。

“你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爱人。”夜月灵眼眶里闪着晶莹,“而我,明知心上人蒙受不白之冤,却不曾出手相救。”

她拉起李明殊的手,轻轻拭去滴落在上面的眼泪。

“师妹,我们,谁都没比谁过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