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爷惯于众生开那些个不怎么好笑的玩笑。

好在众生都会努力地适应着老爷天带给自己的,或残酷,或慈悲的玩笑。

马蹄声踏碎了风响,踩断一根根枯黄的草。

由四面八方,潮水般、滚雷般覆盖了过来。

彘子抬起头,从母亲尸首旁捡起来了那柄凶器——战锤,像是一头初露獠牙的狼,瞪视着包围过来的,骑在高头大马上,脑后垂着两根辫子的金人武卒。

他们浑身包裹在铁甲内,一柄柄长枪枪头还在向下滴着血。

仅仅站在那里便如同一道城墙一般。

城墙的修饰或许并不准确,因为它让彘子想到安心,想到村子里的篱笆院墙,想到阿爹和阿娘带着自己,赶着牛车,去上河城卖鸡蛋的时候,刚入城看到的那样高耸的城墙。

这些人更像是一道铁幕,将生与死的界限在此分割。

彘子举着锤子,很有气势。

又很没有气势。

“你们要为俺娘亲偿命!”

小孩子奶声奶气地控诉比不上战马的一个喷嚏。

身材高大,眼廓呈下垂凹陷之状,单眼皮,标准女真皇族血统的矮小男人策马而出。

那被狰狞铁甲护住的战马甩甩头,打了个喷嚏,吓得彘子一屁股坐倒在地,脸色煞白。

周围武卒没有嘲笑他。

嘲笑一个死物没有意义。

但他为自己的懦弱感到耻辱,挣扎着想爬起来,被身后走过来的捕快郑铸拦住了。

捕快是一个老捕快了,还是很胆小。

但奇怪的是,郑铸现在不知道胆子这是个什么东西。

他面无表情,浑身都火辣辣的痛,近乎脱力。

他一心想着这孩子多可怜啊,没了娘亲、爹爹估计也被金狗们杀了,于是就这么自然而然地站出来了。

逃跑这事儿他熟悉,好上手。

有那么多全副武装的金狗子啊,难不难?

去他奶奶的难不难!

“你?杀了我的部下?”

矮小将军完颜稽康指着郑铸的脑袋,生硬地问了一句。

气氛凝重,众金人武卒注视着郑铸。

郑铸不自觉地又开始有些紧张,但是随即扬起头道:“就是我杀的!”

“他也该死!”

郑铸想摆出一个狰狞且有气势地表情,但终究不是那种战场搏杀、九死一生的悍卒,因而这话便也自然而然没了气势。

甚至在众武卒眼里显得有些可笑。

完颜稽康点了点头。

他率领士卒在这里守候有一会儿了,听到自己部下那句哀求这汉狗饶其性命的话语,便对那个部下失望之极。

一个如此羸弱的汉人都能将之毙杀,临死连身为金国雄鹰之子民的勇武都抛弃了。

这样的部下,不值得他出手去救。

但是,这并不代表汉狗杀戮自己的部下便是无罪的。

于是,他扬了扬手,指着郑铸说道:“将这汉狗,五马分尸。”

“那孩子叫彘子?”

彘子听到完颜稽康喊了他的乳名,不禁抬起头。正对上完颜稽康没有分毫波澜的眼神。

属下在其身边耳语了几句。

完颜稽康点了点头:“孩子,削成人彘。”

随口下达了命令,只将眼前两个人当做了牲畜,宣判他们将来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