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大妖的肉身坚固,加上死后转化尸妖的一重变化,这尸妖的肉身之强大,已经超过了普通的大罗金仙,能够硬接望舒的圣人法器倒也就算不得了什么。

始终圣人法器,离开了混元大罗圣人本身的无所不能和法理加持之后,其威能已经有所衰减,再不是无物不破,却是传闻之中,封神战时,曾有二郎真君和袁弘大圣两位,修成九转元功[*]护身,肉身远超寻常金仙的,就能够在浩大威力的法器之下存身;眼前这一只尸妖,只怕生前也是了不得的存在,却是比起炼成护身神通的大能者也不弱分毫。

只是叫望舒奇怪的,乃是这尸妖为何会出现在此间,却是尸妖一物,本身的存在就是受到一众修士、大能、神佛,甚至是天地世界本身的排斥,原是其本身的存在,便是打破了生死之间的差别,死而复生之物,原是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

寻常修士若是斩杀大妖,总要教其落一个灰飞烟灭才算圆满,就算是以九尾狐狸那等从圣人手中逃脱的大能,其本身的肉身也是被破灭不存的;甚至于大妖们本身,也不愿意死后留下身躯化作尸妖,却是尸妖所衍生出来的灵智,与原本的大妖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大妖们若是陨落,一般也会有毁去肉身的后手留存。却是不知道眼前这一只尸妖,是得了怎样的机缘巧合才能够出现在此。

虽然望舒他们已经晓得,上主与这一方天地世界之间的联系紧密非常,可是再怎么紧密的联系,也不改叫天地世界容忍了这一尊尸妖的存在和出世。上主能够驱使此物前来攻伐罗浮山洞天,却是真真好手段,又是叫人摸不清其中的因果关窍,着实令人费解。

吕道长始终是无论眼界还是经验,都要比如霜道姑丰富许多,在如霜道姑已经肉身老朽到开始影响思维运转的时候,吕道长便已经反应过来那大妖的本质,又是晓得了这罗浮山洞天为何会莫名其妙受到天雷这般密集的轰击,知道那尸妖的存在才是雷火的源头,一时便是挥手将如霜道姑推进了已经半边露出来的洞天内部,自己则是转身朝着望舒靠拢。

单凭望舒一人之力,只怕还不是这尸妖的对手。东王公和西王母在千余年前,为人间留存下三尊完整力量的古神,世界本身却也有着平衡的法子。眼前这一尊尸妖,便是世界运转之下,用以平衡古神太过强大的力量的存在。

面对眼前这一只尸妖,望舒自己也是着实觉得没有办法,用上凡俗老农的一句话说,可称之为“狗咬刺猬,无处下嘴”。原是这尸妖本身肉体,乃是大妖死亡之后再度凝聚神志而来,其力量强大超凡不说,血肉死而不朽的僵硬也是不可小觑;而尸妖的肉身早已死去,又是生前就修炼有法力在身,如今更是聚散如意,随心变化,就是全部散开,化作血肉风暴,对于尸妖来说,也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情。

玉刀回手,望舒举手就是远远一刀。借着玉刀之中的圣人法理,望舒这一刀直接挥出了长达五里地的刀芒来,又是这刀芒本身,清之又清,玄之又玄,面对尸妖分化自身所形成的那等血肉漩涡,多少也是有些作用。一刀划过之后,那血肉漩涡顿时便缩小了些许,也稍稍向后退了一些,多少受到了一些伤害,可是相比起这血肉漩涡的大小来说,损失的那一点几乎不足为虑,肉眼都看不出来。

而望舒自己挥出这一刀以后,也是着实喘息了片刻,乃是他这一刀,已经是凝聚极大的精神和神力在手,刀出无我,一刀砍出去,古神之躯都有些脱力的感觉,着实也是面对这等庞然大物,不用上点压箱底的手段着实难有效果。

吕道长一时来到望舒身边,看着那一团混乱旋转,蓄势待发的血肉漩涡,也是沉声道:“小心被别这东西裹进去了。这尸妖生前只怕也是天地间有数的灵物,死后更是法力肉身凝聚一体,历经数千年而污秽不消,端的厉害。以你如今古神之躯,被其沾染上身只怕也有些麻烦,若是直接被裹挟进去,怕是要有性命之忧!”

望舒忍受着扑面而来的腐朽之气,一时叹道:“我醒得。只可惜大师兄伤势未愈,不能出手助我。面对这等刚柔兼济,既不是精神也不是血肉的东西,大师兄的斩杀一切之剑最是效验。我空有神力与权柄,对付这东西却不如大师兄得心应手。”

吕道长闻言沉默,也是晓得望舒所言不虚。他们师兄妹三人之中,望舒属于是跑腿的那一人,平常四处走动,靠着自身近乎全面没有死角的权柄和强横的神力处理一般问题。然而望舒的力量虽然全面,极端处却是比不得大师兄,诡异处又是比不得嘉月。用正常手段就能处理的问题,望舒自然是得心应手;而一旦遇上本身存在就不太正常的敌手,望舒便是有些束手无策的意思。

然而望舒的大师兄,因着上一次对上了上主,斩杀上主化身之后也受到上主的反击,重伤未愈,竟是到得如今都不曾彻底恢复过来。原是因为大师兄所发出的斩杀一切之剑,乃是凝聚了他全部的精气神意在其中,一旦出手,便是再无一丝神力护身,若非他炼成虚空不灭之体,当日上主就能靠着反击将其灭杀,却是剑招威力太大,代价也着实不小。

由不得望舒与吕道长多说几句话,那尸妖化成的血肉漩涡便是一时间又自咆哮旋转起来,宛若一颗心脏一般,骤然缩小扩大,每一次扩大都要比之前占据更大的范围,收缩之间,力量也在血肉漩涡之中凝聚起来,却是一时在那漩涡中心,产生了作用于周围方圆数十里的一股吸引力来。这股吸引力,引动着周遭的虚空宙光,物质精神,一切有形无形之物,都受到其牵引而萌生出投身其间的念头来。

罗浮山方圆五百里的范围之内,一切活物在之前的雷火洗礼之下都已经灰飞烟灭;而这一范围之外的城池之中,百姓们也是遥看着天边那断剑一般的浮山,看着无穷无尽的雷电锁链锁住了整座山脉,吓得他们惊慌失措,个个以为是天地浩劫降临,一应焚香上供,祭告苍天,一时城中百姓跪了遍地都是,原是这等超常的场景,他们祖祖辈辈都不曾见识过,着实心中畏惧。

祭告之中,一人正忙着闭目诵念经,稍稍安抚自身,一时就觉得脸上黏糊糊,潮湿一片,叫他不由伸手去摸,以为是雷暴之中飘起了小雨。然而这一摸就是叫他发出了惊叫,原是手掌碰到面皮的时候,他整张脸便像是面具一般垮塌下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血肉已经衰朽到不能维持自身的存在,从外到内地腐朽起来,却是皮肤离开肌肉,肌肉离开骨骼,明明是个活人,却像死尸一般开始腐烂。

与此同时,更多的人也发现了自己身上的变化。城里的每一个人,血肉之躯都在顷刻之间发生了情况不一的衰朽腐烂,又是这种衰朽腐烂,并不是从年轻变得衰老,而是年轻的血肉本身就开始腐朽,似乎是失去了生机一般,每一个人的身上,每一寸血肉都在腐朽着,甚至因为这腐朽的速度太快,好多人连一声惊叫都不曾发出便倒毙当场。

不仅仅是活人,城里一切活物甚至是死物都在同一时刻,以不同的速度发生着这等变化。去年刚刚修建的新房,几个呼吸间就木头开裂生出蠹虫,粉墙崩塌露出内里的泥土,青石生苔变得坑洼不平,却是好端端的新房,顷刻间变成了百十年的古物一般,连着房前原本整齐清爽的石子小路,一瞬间都变得残破不堪,污水横流。

某户人家刚刚做好的饭菜,还未来得及享用便是全家都变成了腐肉枯骨。而桌上的美味佳肴,也在顷刻间变成了一桌糟朽之物,白米饭发霉朽烂,绿叶菜失水干裂,一大罐肉汤在顷刻间就变成了一大罐霉花,连着内里炖的骨头都断裂发黑,变得发脆。

不过短短片刻,这一座原本安乐清平的岭南小城,就变成了几百上千年无人居住的废弃城池模样,其中一切衰朽的程度,甚至要比望舒当年在扶桑见过的平城京还要厉害许多,整个城市里都弥漫着一股腐烂衰朽的气息,不断侵蚀着一切有情无情之物。

而这种变化,并不仅仅是发生在这一座小城之中。事实上,整个罗浮山洞天周围方圆几百里,一切有物质存在的地方都在发生着这种变化,却是比起先前笼罩罗浮山的雷火,这般像瘟疫一样传播的衰朽造成的灾难还要更大一些。

随着周遭一切的衰朽,那尸妖化成的血肉漩涡也在冥冥之中的腐朽之气弥漫之下愈发壮大,其不需要吸收一切朽烂之后产生的污血烂肉,只需汲取这一股不断壮大的意境便足够使得自身愈发强横,一时却是弥漫开方圆数十里地,其中一部分已经着实靠近了罗浮山洞天的虚空屏障,逼得望舒和吕道长都是不住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