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望舒从女娲陵遗迹之中,带回来了有关宙光法门的奥妙,陈老道得道成仙之后,也是对其有了愈发深刻的感悟,却是不单将这一门早已失传的神通法门重新传承了下来,更是从宙光反推虚空,将流传于人世间,并不完善的虚空法门又做了些许提高。

灵均老道本人在虚空法门之上的成就,原本就是极高,早年间便是靠着虚空法门,大道了教宗级别的高度,叫人艳羡。如今陈老道又传了宙光法门给他,叫他自身领悟之后,小心传授给望舒等人,他自然也是领命。

虚空和宙光,乃是人世间最难探究的东西,却是相比起来,什么气运之类都没有这两种法门复杂。上下四方曰宇,古往今来曰宙,虚空和宙光合一,便能够形成宇宙的最基础框架,其余一切法门,一切存在,都要依托于这两者而存在。这便是元始天尊开天的最大因果,最高法门,却是寻常人想要理解领悟,还是十分艰难。

望舒等人的资质,可谓是年轻一辈之中最好的,可是就算是他们,跟随灵均老道听了几十年的虚空法门,所得还是极少,感悟也是不深,便是天赋的问题了。灵均老道自己也知道不能强求,只是每日花费一个时辰的时间,为众人阐述虚空奥妙,再加上一个时辰的经典籍,道德箴言,也就算是全了一天的修行功果。

在中原李唐的太子李亨称帝之后数日的某个中午,一众人听灵均老道讲完了今日的课程,眼看着灵均老道又要起身离开,却听望舒一时谨慎开口道:“师父,你这段时间到底在忙什么?怎的每日除了讲经这两个时辰,寻常时候都不见你?”

灵均老道也知道自己这般行踪诡异,一定会招来徒弟们疑惑的,他们能够忍到今日,已经算是心性绝佳了,便也叹道:“中原的事情,似乎发生了些许变化。道门一众前辈,认为先前我等对未来的推算和把握或许还有偏差和不足,这几日正召集一众擅长推算天数的修士,在终南山与陈祖师一齐推衍。为师也是精于此道,自是受到征召,日日元神显化,与诸位高人一并推算天数。”

说着话,灵均老道也是露出些许疲惫神色道:“因着此番中原事了,历史便要揭开一个新的篇章,个中蕴含无穷变化,又是被我道门道人搅乱了天机,谁也说不准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你们虽是身处西南,偏安一隅,却也还是在这天地之间,自是难免受到诸多牵连,为师不愿意耽搁你们的修行,只得每日抽出两个时辰来讲经,也是身心俱疲,着实艰难。”

众人这才知道,灵均老道这段时间竟然每日都元神显化数千里距离,降临在终南山中与一众高人推算天数。元神显化的法门,原本就是十分耗费精神,再加上推算天数,也不是那么轻松容易的,灵均老道还能抽出时间来给众人讲经,也算是尽到了一个师父的责任,叫人佩服。

过去已经发生,恒定不变;未来却是诸多变化,万般可能,需要细细参悟,小心把握,结合过去的经验,现在的情况,人道的规律,天道的运转,才能稍稍把握一丝。道门一众高人,因着先前马嵬坡之事超出了他们的预料,使得他们之前推算出来的未来发生了改变,一时间也是十分着急,自然是聚在一处,重新推演。

天数原本就是迷雾重重,道门众人先前又联手逆转了星辰,更是将中原未来的天数搅得一片混乱。如果说先前灵均老道这等级别的高人,还能稍稍把握些许中原天数,如今却是要叫陈老道这等仙人都耗尽精神才能算计些许。加上此事又是牵涉体大,十分重要,虽然困难,却也是不得不为,一时叫诸多道门高人都是忙碌不堪,又是疲惫。

灵均老道在众人之中,已经算是最轻松的一个,却是他证得祖师修为之后,寿元也是大增,年纪却是要比诸多祖师都年轻不少,自是精神饱满,不像某些高人那样,走路都已经开始喘气,推算半日天机就几乎要身死道消。

这件事情,其实熊道人是知道的,却是以他的经验和阅历,灵均老道也时常要向他咨询些许,又是陈老道邀请他重回道门,这些事情自然是不用瞒着他。只是灵均老道自己不愿意弟子们为他担心,不愿意告诉他们,熊道人自然也就不会多嘴,只是平日里多帮忙照顾着三清观的香火,分担灵均老道的压力罢了。

望舒等人听得灵均老道这般辛苦,一时间也是十分感动,却也知道他们师徒之间,已经不需要用任何行为来表示感谢,心意一到,彼此间自然知晓,一切付出,都是无私而不求回报的。

只是中原之事发生变化,不单单是要叫一众道门高人头疼,首当其冲的,其实还是底层百姓。望舒他们也晓得这一次的事情,有道门高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一切种种,都是表现道门的意志,虽是他们不曾看见中原的情况,却也对百姓们心存愧疚,时时挂念。

听得灵均老道说起事情发生变化,嘉月也是一时开口问道:“师父,这中原之事,原本就是一场兵祸浩劫。如今再起变化,岂不是要叫百姓们日子都过不下去了么?我等虽不知诸位高人为何要掀起此事,却也相信高人们的算计。只是这样一来,却是着实苦了这一世的百姓,太对不起他们了一些。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乃是大道,我等却是知易行难,心中难免挂牵。”

嘉月这话问得,少不得要有些莽撞,却是长辈所做的事情,她作为弟子晚辈,原本是不能置喙的,就算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也只能忍在心里,别说提出来讲,就是抱怨一两句,也是不应该的。

灵均老道对此倒是没有什么不满,却是知道嘉月古道热肠,一切都是因为同情百姓,才直言说出,也就解释道:“无论这一次的事情,是否发生变化,李唐气数,是否得以起死回生,中原百姓们所受的灾难,都是不可避免的。为师也不用什么天道轮回,因果报应一类的话诓你,此事的确是我道门对不起百姓们,非战之罪,而是我等全力运转。”

“李唐的国运气数,不单单牵涉到他李氏一门,武大臣,还与天下百姓的福祉息息相关,自是要紧。更为重要的是,李唐国运,还影响了今后数百年的人道发展,却是他李唐最多只有百多年的光景,中原的人道却是要代代相传的。”

“因着某些关隘,为师不能将如今之事与你们说得太过分明,却是有些事情,一旦知道,就要承担更多,却还不是时候。你等只需知道,如今牺牲的一众百姓,乃是为了遥远的未来,某一件事情而牺牲。而那一件事情,牵涉的就不只是千万百姓,而是我人族的气数道统,着实要紧。”

说着话,灵均老道也是缓缓起身,看向外面,叹道:“圣人不仁,乃是一句实话。一切芸芸众生,在天道圣人的眼中,都是一般无二,不分高下的。只是你我身为人道修士,自是要为人族的气数考虑着想。有些时候,必要的牺牲,也是在所难免的。”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也是从灵均老道的口气中感觉到了些许无奈和哀叹,一时间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好半天之后,才听望舒轻声道:“可是此次安禄山作乱,听说已经席卷了大半个中原。那安禄山虽是李唐叛臣,却不是汉人的子孙,对中原百姓们或许没有太多同情,只怕也是一场莫大的劫数。经此一事,李唐自是衰败,百姓们不也跟着遭殃?却是损失了这么多凡俗百姓,这‘道’,今后该向谁传?”

灵均老道闻言一时沉默,好半天才轻声道:“安禄山的气数,只在数月之内;不过这一场兵祸,却是要延绵几年方修。这几年中,或许因为兵祸,或许因为天灾,或许因为税赋,无论如何,只怕会有千万百姓因此遭难。自古以来,刀兵之下的亡魂不可计数,我等或能竭力叫安禄山早死,却难以提前平息这一场灾祸。毕竟,这灾祸原本就是我们一手引发的。”

“不过,这千万百姓的性命,绝不是白白牺牲,在未来的某一日,你们自会了解到这其中的关键。至于人口上的损失,原本是不足为惧的,却是你们自幼随为师修行,经历虽广,却还是低估了百姓们的毅力。历史之上,十室九空的灾祸也不是没有出现过,天塌地陷的场景也多见诸史笔端。一切平息之后,战争带来的创伤终究会被弥合,人道不绝,乃是定数。”

众人闻言叹气,知道灵均老道所说不错,却是不说现在,就是百余年前李唐崛起之时,天下百姓的伤亡也不会比现今少上些许。人道发展,本身就遵循这一个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战争循环,天地间根本就没有长久的和平,有的只是短暂的休战。他们作为修士,本身超脱,无论是寿元悠长之处,还是法力无边的神通,都已经是寻常人眼里的神仙人物,能够理解这等道理,却是真遇上的时候,难免要感慨许多。

灵均老道知道一众徒弟的习惯,也尊重他们的自我意志,除了许多不能与他们言明的事情之外,灵均老道都是选择直接陈述事实,由他们自己做出决定,从而增长经验和阅历,同时也是磨练道心。

这一次的事情,基本事实就是灵均老道所说的这一部分,至于望舒等人要怎么想,甚至要怎么做,灵均老道都不会多加干涉,就如上次柏节夫人一事一般,他作为师父,所能做的和应该做的,只有这么多,却是不能越界。